[综]琵琶一曲东风破 作者:离机 文案 大梦过千年,弹破碧云天。 回望黑山里,有鬼曰小倩。 一朝西湖滟,定情化蝶翩。 人心多诡劫,反去恨蛇蝎。 琵琶靠着黑山看着自己手下一批女鬼,深深地感觉到做个山大王是一件多么舒心的事情。 左揽清秀佳人,右牵狡黠萝莉,弹一曲琵琶,日子再好不过。 综了不少民间神话传说【喂!】没有年代【正色脸】 女主武力值极高,毕竟是连佛祖都没法子,大圣+二师兄联手才打平的存在。记忆什么的,就像是我们看了科幻片一样,会记住台词,也会知道那里的人怎么生活的,但是不会觉得自己穿越。 女主就像是看了一部又臭又长的,现代人怎么生活怎么起居的影片。有记忆,却没有情感。 cp……别问我,真的,没定,不过不是百合啊!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传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琵琶 ┃ 配角:聂小倩,黑山,许仙,二郎神,如来 ┃ 其它:西游,白蛇传,聊斋,洪荒 第一回 “醒了?” 琵琶听到这个声音犹豫地睁开眼,她认识这个声音,因为印象太深刻,反而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醒了便说话。” 昴日星官有些不耐烦,他一眼也没有看站在自己身后半人半蝎的妖怪,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面前的日晷上。琵琶看了一眼那个背影,慢慢地控制自己的妖力把下半身的蝎子模样给收了回去,对着身上白色的衣服有些不满,重新做了一身衣裙才满意地点头看向了昴日星官。 “我感觉,做了好长的一个梦。”琵琶扯了扯嘴角,看着东方霞光万丈不由得有些迟疑:“又要日出了?” “嗯,你呆着别动。” 昴日星官说完这句话便张开了双臂,一瞬间双臂化为了一对金色的翅膀,带着他飞向了东边光线最为灿烂的地方。 琵琶顺势用手挡住了一下将要出现的太阳光,不过她很快就把手放了下来,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指甲依旧是凤仙花染成的红色,似乎一点也没有褪色,依旧是以往那样妖娆的样子。琵琶手指弯了下来,将指甲那面靠近自己细嗅一下,甚至于还能够闻到凤仙花的香味。 琵琶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三十三天外,想要回忆往昔的时候却感到太阳猛地跃上了云端,金色的光芒不仅让眼睛有些刺痛,同时照得整个天庭金碧辉煌。在她懵懂地看着这样美景发呆的时候,琵琶也听到了昴日星官的报晓。 “喔喔喔~” “……” 琵琶实在是忍不住,直接笑倒在了地上。这么壮丽的景色配上这么一声鸡叫着实让人有些发笑,更何况想起当初西游,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当年演戏是出了多少的纰漏。万幸的是还真被昴日星官带过去了,真让某几个人以为自己听了鸡叫吓死了。然而现在听到着“雄壮”的鸡鸣,以前自己却因为他的鸡叫“痛苦”地倒地化出原型还僵硬地抽搐两下…… 昴日星官回来就看到抱着肚子笑瘫了的琵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手里却抓着一把琵琶。 “想不想要了?” “要要要!”琵琶连忙把自己的法宝给抢了回来。爱抚了一下自己的琵琶,手上的指甲也冒了出来。琵琶一手把着山口,还有一只手一次从相到品拂了一遍,才放心下来把琵琶抱进怀里。左手捏在弦轴上面,右手则是轻轻拨动了一根弦。 昴日星官听着那一声清脆的声音不由得皱了下眉,他还记得自己收起这把琵琶的时候,声音没那么好。 “你也不看看是谁弹的琵琶。”琵琶哼了一声,手拂过五根弦,看着弦微微颤抖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星官,大恩不言谢。” “行了,你还是赶紧下界吧,你睡着也就算了,醒了之后我这里瞒不了多久。”昴日星官很坦然地受了这声谢,顺带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对方。琵琶闻言点点头,再次道谢之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话说,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不过不超过五百年。”昴日星官估算了一下也不敢肯定。天上过了大约一年多,相比之下地上八成还没过五百年。琵琶听到这个消息也叹了口气,不过西游完了自己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人间已然灭了四次佛,安心吧。” 得知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东西,琵琶才笑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了两个酒窝,眼睛也笑的眯成了月牙:“那我下去继续当山大王。当年我认识了一个山精,还教了他一些修炼的法子,不知道这五百年过去了,他怎么样了。” “要下去就快点下去,那么多废话干嘛?” “快什么快,万一和天蓬那样不小心投了个猪胎,那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可不是……”琵琶没说完,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眼睛忽闪了一下,斟酌地开了口:“我若是送这西天一件礼物,他们会如何?” “反正都灭了四次了,有什么关系。”昴日星官张口就是发狠的话,琵琶一听笑的更厉害了。她本来就是极美的,这样笑起来脸上多了一层红晕,配着她看着自己的琵琶遮住半张脸的朦胧,更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星官啊星官,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说完这句话,琵琶也不多说,随手招出一点无根水净手之后才把手放在弦上,然后猛地一扫,带着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将琴曲里的战意包裹在爆裂的琵琶声中,直冲云霄。 昴日星官听到这个要算有了防备也不免心神一晃,竟是好像看到了尸山血海一般令人心悸。而琵琶手上未停,一波一波的扫弦还滚着二弦,音浪如同巨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向西天冲击起来。 昴日星官闭目咬牙,他怎么就忘了这可是连如来的手指都敢蛰的主。要知道这年头惹到如来还能放肆逍遥地活着的妖怪,就算是大圣那也是被压了五百年。也就这蝎子精,虽说因为西游之后佛家势大而沉睡,那也是自己沉睡不是他人相逼。这一日醒来,掀了这西天都有可能。 正在昴日星官准备用仙力抵抗琵琶声的时候,琵琶声猛然一停,大起大落之下差点就让昴日星官喷出一口血。 “先这么点再说,回头等我彻底恢复了再看看。”琵琶收起了自己的五弦琵琶,笑着拍了拍手:“诶呀星官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赶紧下界去。大圣拆了天庭,你是想学他拆了西天?” “唉,我还真是只能想想。” 琵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脚踩着一朵普通的白云便隐去了身形。昴日星官总算是松了口气,刚把自己的气血给平复好,就看到了西边翻滚的祥云。 来者不善。 昴日星官虽然觉得麻烦,但是也并不表现出来。还没想好怎么推脱,他就看到了一张扭曲着的熟悉的脸。 “原来是二郎真君,有失远迎,请务必多多包涵。” “呵,不是有失远迎,而是有意。” 来人怒气冲冲地甩了甩手,昴日星官眼尖地看到他手上多了两个牙印,便知道这股气不是冲着他来的。虽然昴日星官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看着他的身后一脸心虚的哮天犬蹙起了眉头。 “星官,有什么不对?” “不,并没有。”昴日星官温和地笑了笑,原本皱紧的眉头也松开了。杨戬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昴日星官,神色突然放松下来,眉眼上面甚至于还带了一丝戏谑:“我怎么觉得,星官这儿有股妖气?” “自然是有的。”昴日星官也不避嫌,笑盈盈地做出了一个手势。杨戬摆摆手,他只是来巡查,并不是来搜东西的。 不过刚才那股音浪,还真是出气。 “星官,近几日下界似乎有些麻烦。毕竟五百年已过,不长眼的不听话的不识相的都开始活跃了。星官若嫌这儿不舒服,也可去别处住下。” “多谢真君厚爱,这两日委实让人头疼的很,我还想着怎么能够去避避难呢。”昴日星官意会,装出一副头疼的样子,一脸“诶哟我得了鸡瘟”的表情看得杨戬嘴角直抽。 “那我这两日告个假。头好痛,身子好酸,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看着昴日星官装模作样的背影,杨戬懒得去搭理他。他并不是什么不懂变通的人,虽然担了司法天神这个名,但是也不会干涉太多。不过他看到昴日星官这样,倒是可以确定了些东西。 看这样子,他肯定是把那冤家给放了下去。杨戬扫了一眼原本被封印着的房间,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不过他并没有上报,而是把这个消息瞒了下来。 冤家路窄,不如不听不看不说,权当自己不知道。 杨戬赶着自家的哮天犬,气势汹汹目不斜视地继续巡视,装作没看见自家狗儿左顾右盼的表情,表面上苦大仇深地如同谁在吃狗肉一样,看得不少仙人都暗自猜测是不是自己哪儿不和规矩了。 至于琵琶,她才不管天上的那些门道,下界之后像是鱼儿入了水,短短三日便几乎走遍了名山大川。五岳这类山均是有着土地和山神来管理,看了一圈之后,琵琶才意识到自己当年遇到的那座叫黑山的山脉到底有多特别。 有名点的山脉都会有土地和山神,没有名气的则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而黑山,是她唯一一个见到过的有了修行意识的山脉。 只是不知道这么五百年过去了,黑山修炼成了什么样子。琵琶拖着下巴坐在自己那名叫绿水的琵琶法器上,决定还是去看一眼黑山再说。 谁知道琵琶见到黑山就知道,现在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壳。琵琶随手触摸了一下山体,才发现黑山已经走了不少年。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山里面多了不少作恶的妖怪。黑山恶名远扬,连带着山脚的镇子都常年笼罩着阴云,看着就有一股冲天的妖气。 琵琶皱了皱眉,她也算是启蒙黑山的老师,不想看到黑山有这个名头。但是既然是黑山自己选择出世,她也没资格去帮他打理原型里的……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琵琶转过身看到那个一把胡子的中年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再是笑倒在了地上。 “黑山啊,你好歹也化的好看一些,这胡子长的你以为你是山羊精呢?” 第二回 黑山本是一座山,略有些灵气,略有些开智。琵琶当年被几大金刚追杀的时候逃至黑山,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也是好奇,便出手帮了他一把。可她万万没想到西游之后再见已经过了快要五百年,而这黑山妖也已经从人的世界回到了妖的地盘,而且身上还带着一丝读书人才有的浩然正气和护身功德紫气。 “官拜大学士……你这是在逗我么?”琵琶坐在黑山的府邸里,捧着清茶一脸惊悚:“这年头妖怪都能当到二品大员了?”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黑山满脸深沉,随即摸着胡子笑了起来:“我带着一群小妖,同时扮演了我自己和我老婆我儿子一家,我也累啊。” “那你现在回来是?” “一个是听说了黑山的情况,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皇位交替,我赶紧找个机会死了脱身。”黑山手一挥,把那张胡子脸给去了,换成了一个青年的样子,看着并不是十分俊朗但是十分温和:“娘娘你也终于醒了,这样我可更加放心了。” “多谢你牵挂,在你这儿当个山大王你乐意不?”琵琶笑了笑,虽然感觉黑山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但是她很明白面前便是当年的灵识没有错。凭借当年的恩情,她很笃定黑山会给她划一块地盘。黑山果真一口答应了下来,手里的折扇拍了一下手心,脸上多了一点算计的笑:“那你可愿意帮我去把我黑山那点破事儿给平了?” “我当你怎么就这么痛快,感情……”琵琶斜了一眼黑山,答应地也很爽快。至于是什么破事儿,好笑,有什么破事儿能拦得住她的? “你睡了五百年,功力倒是没减。”黑山招来一朵祥云,很是轻松地跟在琵琶后面赶路:“大梦一场感觉如何?” “挺不错的。”琵琶摸了摸下巴,没有多说这方面的事情,黑山也没问,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比如说什么西游之后妖怪们都躲起来了,可惜安稳了五百年又开始闹腾。黑山已经化形了八百年左右,看腻了妖怪的闹腾就去闹腾人类去了。 “你还真是喜欢热闹。”琵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她也是喜欢热闹的,这样说别人总觉得底气不足。所幸黑山并没有嫌弃,反而用扇子抵着下巴仔细思考:“那也就是说,你愿意不当山大王,和我出去玩儿?” “先把你那些破事儿解决了再说,你不是还是要去演你自己的老子么?” “……” 琵琶哼了一声,看到黑山挫败的样子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说完这个她也不多说话,学着黑山的样子托住下巴:“真能出去玩儿?以前只能和一堆小妖怪一块玩,闷死了。” “自然是可以,我都做到大学士了你为什么不能出去玩儿?随便给你按个身份就行。”黑山笑了笑,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之后抬手将祥云压了压:“到地方了,下去吧。” 琵琶好奇地张望了一下,黑山的地貌并不是很奇特,和每一座山一样总是有山峰山腰,但是和别的山不同的是,黑山的树木似乎太过于茂密了一些,动物也似乎太少了一点。 “你要知道,我一座山上的木头养活了一个镇。”黑山似笑非笑地走了一圈,很是轻巧的伸出手对着某个方向点了一下:“那边就是我家的破事儿。” 琵琶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面上多了一点兴味:“你那破事儿眼光不错,还有点情调,懂弄出来个什么佛寺放人进去住。啧,佛寺,真是好样的,要不是她干了这档子事,我可要拍手叫好。” “那可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保不齐什么时候天雷就降到我身上了。”黑山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对方,他虽说尊敬琵琶,但是毕竟是自己造出来的冤孽,被这么直接戳破也说不出什么太尊敬的话。虽然黑山不知道琵琶看到那榕树精化形的佛寺有多幸灾乐祸,但是也不妨碍他猜测一番。看着黑山愁眉苦脸的样子,琵琶也不说话,一个劲地看着那块地方,然后猛然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喂,小黑,你过来看!” “我不叫小黑。”黑山反驳了一下,虽然说自己确实当得起对方在自己名字前面加个小,但是这样听着总觉得有点怪:“那棵树看到了没有?” “如果说那榕树精就这么点妖力……”琵琶怀疑地看了一眼黑山,她开始游戏而怀疑对方大题小做:“你用得着回来?随便动动神念就能让她死百八十遍了。” “噗,琵琶姑娘真是说笑了,小妇人何德何能,动动手指就能翻云覆雨?” “……” 琵琶蹭蹭蹭倒退了三步,面色难看地对着那捂嘴娇笑的男人,她刚才觉得黑山身上有些不对劲,本来黑山因为榕树姥姥作孽根基不稳,她还想着有护身紫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谁知道黑山回来了之后,问题反而暴露了出来。 黑山这是作死呢。琵琶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看着站在自己对面娇笑着的黑山放下手,十分认真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琵琶娘娘,小女子谢氏给您请安了。” 琵琶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蛋疼,仔细思考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口:“我说呢,原来黑山你这是精分了!” 琵琶只觉得自己特别头疼,感情这就是为啥他从外面赶回来的原因?自己压不住了然后来闭关了。至于让自己过来管那群破事儿,自然是因为自己出事儿,需要外援帮忙了。 琵琶看着面前对着自己的夫人版黑山,实在是没忍住,一个手刀就把对方给劈晕了。顺势接住对方之后,琵琶看着黑山那张虽然不能说好看,但是也算是阳光的脸叹了口气。 罢了,当年毕竟是我点化了你修行之道,也算得上是半师。这路走岔了,也是要我这个师傅来帮你掰正才是。 琵琶轻轻笑了一下,寻了一个山洞,把黑山安顿好,手一挥便把自己的琵琶招来,然后拨弄了一曲霓裳。 黑山面上平静了许多,但是就算是晕过去,睡着的动作仍然有着一种女态。琵琶叹了口气,给山洞下了个禁制之后决定扯出黑山的大旗去帮他解决后方安稳。 不就是一树精么,分分钟解决。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琵琶看得清楚,这树精身上牵扯太多,甚至于根部还堆着不少骨灰坛。 骨灰坛…… 琵琶原本伏下的身体猛地后仰,本来看这树精身上怨念丛生,身上漆黑一片全是恶报还在怀疑是因为对方运气太好天雷才还没下来,没想到居然是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驱使逝去之人的魂魄杀人,夺阳气供给,就算是天雷,下来的也是这群魂魄身上,而不是她自己。 她所承担的恶果,不过这些魂魄身上十中取一。 琵琶脸上多出了一点凝重,这树精身下如此之多的骨灰坛,不知道有多少无辜魂魄被她洗脑驱使,就算要救,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这树精化出的场所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寺庙。 琵琶虽说不怕寺庙什么的,但是要真的砸了还是有些头疼。毕竟自己是妖,现在的道长大部分对妖都有自己判别,不会上来就喊打喊杀,而傻逼和尚就不一样了。自己想要砸了寺庙不错,可是如果…… 猛地招出绿水,琵琶手指往琴弦上一拨,三五道音刃立刻往身后飞去。一个轻柔的女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猛地跪倒在地,用力地似乎还发出了“咚”的一声,听着就让人觉得有些疼痛。 “小女子名小倩,求前辈救命。” 声音柔和,样子却有些狼狈,不过想要什么来什么,不知道是对方的伎俩还是这女鬼尚有一点良心。琵琶转身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女鬼,脸上有着一丝不明的笑容。这女鬼多半便是那树精所驱使的魂魄,看起来还没被完全洗脑,不是自身本就有良知,便是有外因了。 仔细看了一眼那位自称是小倩的女鬼,琵琶有些惊讶的是她身上居然还有着一点正气。在她印象里这种正气来源一般都是读书人和官老爷,如果是官老爷家的小姐,怎会化为女鬼? 小倩看着琵琶一脸若有所思,虽然惧怕但是也不敢打扰。她与大多数女鬼不和,总认为姥姥这么驱使自己以后会有报应的。平日里只和一名叫阿优的女鬼待在一块儿,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对姥姥的不满以及对自己做下那么些冤孽事情的恐惧,但是并没有办法脱离榕树精。 “你是要我救下你一人,不,一鬼呢,还是要我救下你们所有的鬼?” 琵琶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倩,她虽说对人间事情并不了解,但是这小倩的面向,双眉入命宫,确实是早夭的样子。 听到这话,小倩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抱着琵琶的女人。面前这个女人是她所见过的面孔最为艳丽的,但是看到她首先会觉得这个女人气质高华不可接近,而不是她艳若桃李的容貌。刚才那三五音刃也是锋利至极,虽说没有伤人的样子,但是险险擦过自己肩膀和面孔,也是十分惊险。而自己想要继续靠近却能感觉到被灼烧的感觉,如同日出一般让人向往而恐惧。有这样的实力,必然是不会怕那榕树精的。 想到这里,小倩面容变得无比坚决。将额头抵在地面上,声音也是无比恭敬:“请前辈超脱众鬼,得以往生。” 第三回 有人云,若是要过黑山,那必须在公鸡打鸣之前便在黑山脚下,在太阳刚出,公鸡首鸣之时入山。过山比怀揣一利器,入山之后不得流连美景,不得寻找幽径。若是在山中过夜,除猎人之屋不可寻他处入住。 这种规矩现在已经逐渐打破,黑山镇中人多半以入黑山伐木为生,渐渐地也没人守这种规矩了。然而近年来,却是又有了这种规矩,可惜大部分人不会遵守罢了。 “今年又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不听老人言的。”黑山镇上的酒楼里聚着不少闲汉,一口一口喝着酒,聊着传言和女人:“都说了要按照规矩走,一个个都傻不拉几的。” “大哥,听说黑山里有鬼,可是真的?” “哟,你一个书生也敢过黑山?早点死了这颗心,这镇上现在也就谢家人敢去了。” 听着闲汉的嘲讽,书生也不生气,只是沉思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谢家……莫非是朝中前任的大学士谢山谢有石先生?” “可不是,谢家就在那儿,只不过大学士常年不出门,只见过他孙子小小的一个被婆子抱出来过一次。”闲汉龇牙咧嘴笑了笑,手指指着谢家的方向,眉目间有些狂傲:“我也不说别的,谢老致仕,要你能被谢老看中收入门墙,科举可就不用愁咯。” “可惜啊,谢老现在不开门。” 另一个闲汉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然后和酒楼里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书生并不理会这种嘲讽,反而淡然一笑,对着闲汉们举起了酒杯:“明日我便要过黑山,多谢各位指点。在下宁采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一个闲汉笑着对宁采臣碰了杯,一口饮尽之后不说话,表情上却好像是在说“看,又是一个蠢货。” 拂晓之时,公鸡首鸣。宁采臣背着包袱入了黑山,一路上不留恋美景,不采食果实。虽说有看见一两个樵夫,但是也不会多说话。 眼看着太阳落山还没有走出黑山,宁采臣略有些焦急。他本是书生,脚程自然没有那些樵夫或者老农来得快。要在黑山中过夜,却没有一个猎人的房子。宁采臣努力再走了一段路,却看到山中有个寺庙。 寺庙虽说佛像庄严,但是僧舍却已经落了不少灰尘。宁采臣犹豫了一下,既然是寺庙,有佛像保佑那也是安全的。正在踌躇的时候,宁采臣见到一个同样背着背囊,腰间别着一把剑的书生。 那书生看到宁采臣也像是吃了一惊,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宁采臣连忙先行了一个礼:“在下宁采臣,天色已晚,不知兄台可否一同在这寺庙借宿一晚?” 书生皱了皱眉头,很是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才报上了名号:“我姓燕,叫燕赤霞。” 宁采臣想要和对方说话却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只好一个人先住在一间僧舍里面。入夜之后黑山好似活了一样,有着虫鸣,还似乎有了一点狼嚎。宁采臣有些睡不着,看着窗外月光如水一般照射下来,不由得想起前人那篇十分著名文章。一时心痒,就想着怀古一番。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今日得见,古人诚不欺我。”宁采臣赞了一声,本来他略有些认床,现在月色这么好,更加睡不着了。穿好衣裳刚想下床,宁采臣便听到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进来。” 本来以为同住书生是同道,自己也当了一回张怀民,结果却是成了楚襄王?宁采臣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只不过心中也警惕了起来。这里是寺庙,又怎么会有女人? 聂小倩畏缩了一下,她本来不愿意来的,但是因为一开始去见了那位娘娘,不小心被旁的女鬼抓住了错处,这次是不得不来。要知道这位书生也就算了,他旁边那位书生可不是什么书生,身上隐隐有着道家的味道,八成是个道士。 想到这里聂小倩突然有些大胆,若是要走,她除了阿优之外还有鬼想要带走。别的那些自以为在“修炼”的女鬼她不敢接触,现在这位书生眼神清明,应该能够拉拢。而让这书生告知道士,肯定效果比自己出现好上几倍,这样那位娘娘也应该能够有所谋划了。 想到这里,聂小清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手上一番动作之后用灰尘在空中凝成了一个字之后挥手弄散。看到那书生的眼神变化,聂小倩深吸一口气,把声音捏成娇滴滴的样子,表情却是庄重而带着一丝嫌弃。 要不是这位书生身上有着读书人的正气,她也不想就这么拜托对方,一走了之得了。 宁采臣看到那个“装”字,除了深吸一口气之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面前这位姑娘一直隐在暗处,虽说能看到她那张清丽的脸,但那个“装”字……又代表着什么? 听着对方“月色太好无法入睡”,再看到她一脸嫌弃,宁采臣差点就笑了出来。虽说依旧猜不到对方的意思,宁采臣依旧凭着自己的心意呵斥了对方。聂小倩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然后再给了宁采臣一个“留”和一个“冤”字,还伸手揉了揉脸,才做出一番害怕而羞愧的表情退了出去。 这也太过于古怪了一些,宁采臣思索着那几个字,他并不认为对方是为了让自己给她伸冤什么的,更有可能是别的原因。看着聂小倩离去的背影,借着月光明亮宁采臣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身体往后一仰瞳孔缩小,突然就明白了原因。 这个女人没有影子,她是鬼。 第二天鸡叫头遍的时候宁采臣醒了。虽然说他很怀疑一个女鬼的冤情,但是却觉得有些趣味。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迂腐的人,鬼神一说随是不信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虽说要回家,然而他也不会见到冤情便见死不救……不对那女鬼已经死了。 自己在思考的时候就看到旁边的门也开了。那叫燕赤霞的书生看到自己似乎惊讶了一下,宁采臣不明白他在惊讶什么,但是很是镇定地打了个招呼。 “看来,你也不是一般人。”燕赤霞点点头,行了个礼之后分出了自己一点干粮:“就是你倒是忍得住?” “什么忍得住?”宁采臣心里已经有些底,对着一面之缘的人他也只能装傻。燕赤霞似乎有些嘲讽地笑,但是也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反而看着门口:“若是有意,何不相见?” “怕你们惊讶咯。” 宁采臣惊讶地站了起来,并不是他对女子有什么看法,而是在深山之中居然有独行的女子,若不是和昨晚那个女子一样是鬼的话,难道是妖? 琵琶抱着推开寺门,等到看清院子里的一个书生一个装作书生的道士之后才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啊。” “哼,你这老怪,居然也敢只身前来?” “你弄得死我,二郎都要和你称兄道弟了。”琵琶哼了一声,把绿水一收手指一弹,席地坐下对着宁采臣仔细看了一下,脸上多了点笑:“你这书生,倒也是个好玩的。” “少逗弄旁人。”燕赤霞皱了下眉头,他箱子里的宝剑在颤抖,这种颤抖更像是一种惧怕。琵琶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箱子,宝剑立刻不抖了,让燕赤霞更加沉下了脸。 “我是妖怪,昨天找你的是个女鬼。”琵琶随意地开口,看着两个人的干粮皱了下眉头:“这里我已经布下了结界,今天晚上我要除妖。” “你是妖还除妖?自相残杀?” “你这道士烦不烦?可知道我是谁么!”琵琶哼了一声:“妖也有妖的修炼方法,那树精的做法是要天打雷劈的。但是她借着一群小魂魄,硬生生把那些应该在她身上的冤报给转移在了小魂魄身上,妖可也是有名声的,自然也要清理门户。” 宁采臣看了眼燕赤霞,再看了一眼琵琶。他昨天第一次见到了鬼,今天居然就见到了妖,二十年来的人生真是粉碎得一塌糊涂,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了。不过宁采臣也是有些恐惧的,只是那些恐惧压不住他好奇眼前这位长相艳丽的姑娘的原型是什么。 “那你要怎么做?”燕赤霞有些憋屈,他打不过对方只能打下手,但是还是气不过,语气不免有些冲。琵琶才不会理这种小孩子不服输一样的语气,开口说话的时候不免带上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慈爱:“晚上你就知道了,现在你们需要睡一觉,不然晚上就看不到了。” 关照完了之后琵琶满意地站起来,刚想走出去就被宁采臣给拦住了:“这位……姑娘,不知您是否知道那叫小倩的女鬼?” “咦,你看上她了?” “并不是。”宁采臣不免有些窘迫,他只不过下意识有些关心这位可爱的女鬼罢了,若是心动那是没有的——知道面前这个姑娘是妖,谁知道那位叫小倩的女鬼比自己大多少岁呢。琵琶仔细看了看他,然后才做出了解释:“黑山这两年在做官,他年轻并不知道离本体太远的害处。最近有些根基不稳才回来看看,也顺带着修养一段时间。那树精害了不少人,倒是小倩她先来找我希望脱离苦海。若是你问她岁数,我也不知道,应该也就百岁左右罢。” “黑山老妖在做官?”燕赤霞惊愕地看着琵琶,似乎完全不敢相信:“他,他是什么官?” “什么官?”琵琶似笑非笑地摸了摸下巴,眼神里面闪烁着一点叫做恶作剧的表情,看得宁采臣也觉得有些不好。看着两个人阴晴不定的表情,琵琶才笑着说了出来。 “就是你们刚才听到的,某个致仕的大学士,谢山谢有石呀。” 第四回 一直到晚上,宁采臣还有些恍惚。这年头,妖怪也有做到大学士,还是闻名天下那种,当真是不可思议。 这种不可思议在宁采臣见到女鬼的时候戛然而止。他分明记得昨日来的那位叫小倩的女鬼长得不是这个样子,今日来的这位,莫非是小倩出了问题? “就这个?蠢得要死真能帮我们?”那女鬼话语里面尽是嫌弃,听得宁采臣也有了点火气。过了会儿那女鬼才放下心,行了一礼不情不愿道:“小女子阿优,今日前来,是来和您做夫妻的。” “……哦” “……”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才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笑了一半,一人一鬼就听到了窗外的风声,以及一个苍老而渗人的声音:“怎么,下不去手么?” “不是下不去手,而是,老妖婆,这次我可是要对你下手!” 那叫阿优的艳丽女鬼猛地把宁采臣推开,手上出现了一道白绫,猛地向窗外射去,脸上是决绝的笑:“昨儿月光太好,今日乌云压顶,自然是好时机。” “放肆!”苍老的声音莫名尖利了起来,窗外原本称得上是清雅的树影一下子狰狞了起来,风也呼呼地吹了起来,宁采臣莫名觉得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莫慌,抱紧我就行。” 宁采臣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来到了一个树木茂密地如同鬼影一般的地方,身边则是白天里见过的那位叫琵琶的妖怪。她脸上全是戏谑的表情,刚才那句调笑也不过是调笑。说罢她便伸手画了个圈,让宁采臣呆在里面。 “唔,你就和唐僧一样呆在里面别乱跑。”琵琶轻巧地将宁采臣按在了圈内,然后招来自己的绿水,脚下一点便停留在了半空之中,然后手猛地一挥,琵琶声如同裂帛一般响起。宁采臣抬头看着天空,觉得这种裂帛并不是撕毁普通的布料,而像是能把天空这块布料撕裂一般,令人拜伏。 能够弹奏如此琵琶的妖怪,必定不是什么有恶报的妖怪。宁采臣有些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刚才那一声琵琶,直接把罩在他头顶的枝条割去了大半,露出了乌云浓厚的天空。刚认识一天的燕赤霞也在一边,一只手拿着一张道符,还有一只手则是拿着一把如同白练一般的剑,在空中挥舞。 “临!”燕赤霞大喝一声,声音里面夹杂着罡正之气,喷向那张道符。顷刻之后那张道符便化作了一道火焰燃烧在黑夜之中,如同指引人的灯光一样明亮温暖。琵琶看到这个不由得笑了一下,再次拨弦。琵琶声清脆而明晰,如同珠落玉盘一般叮当作响。树精有了动作,一棵树的树干化作了躯体,树冠化作了头部,而树枝则是化作了手臂,凶狠地看着天上的两个人。 “一个道士,和一个妖怪为伍?” “呵,你也有脸称我妖怪?不懂礼数,好歹也要叫我一声前辈或者娘娘。”琵琶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提起手,从眼睛到眉梢都是鄙视:“六百多年前在下界浪的时候,你连种子都不是。” “岂有此理!” “当年西游路,大圣对我都需二打一,那时候他还打输了,我何惧你这么个小树精?”琵琶嘻嘻一笑,一张艳如桃李的脸更是动人。她一只手抱着琵琶,还有一只手上则是多了一支蓝幽幽,一看就淬了猛毒的三股叉。 “你,你是……” “诶呀,真不好意思。”琵琶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是表情和语气却很好意思。燕赤霞和她离得近,从她表情上还看出来一点羞涩,不由得有些作呕。你一多少年的老妖怪了,还害羞? 琵琶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装下去,面上不由得表现的有些迁怒。原本笑嘻嘻的面孔沉下来,难免给人一种惧怕的感觉。 “我呢,生平最是护短。若是有人阻了我徒弟的路,我把对方弄得魂飞魄散也不是什么好在意的事儿。若是这人还鸠占鹊巢占了我那块儿地盘……” 算上大梦红尘的时间,琵琶的修为近乎有两千年。两千年对上不过百年的树妖,不能说弹指,也是翻个手就能搞定的事情。燕赤霞站在一边看着对方轻轻巧巧就将自己本来需要血战一番才能封印的树精灰飞烟灭,心中除了钦佩之外,还有着惧怕。 这样的实力和手腕,还是个妖怪。这世上,到底还有着多少和此妖一样的大妖?如今现世,可是意味着朝纲大乱? 琵琶才不管这位道士的想法,要不是黑山还在精分,她也不会这么出手,说不定还会想要多看看戏。 或许大梦红尘一场,心倒是软了很多。 琵琶低头笑了笑,她梦了千年的红尘,终究还是有不同了。不过既然回来了,又何必去遵守那红尘中的教条。 “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女鬼,我来判别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还是投胎做人修炼鬼道了。”琵琶对着两个人哼了一声,伸手一招就拿出了树根下面的骨灰,一个一个在宁采臣和燕赤霞面前清点了过去。 “这位,弄死了俩,虽然少但是本性已失,等太阳出来自己去扑火一下。” “这个也一样,自己去太阳里面逛一圈。这个阿优?嗯?回头在身边呆着。小倩也是,你呆着就行。别的都去灰飞一下,懂么?不是我不想超生你们,是你们已经失了这个资格了。” “明白。”一个长相明艳的女鬼对着琵琶笑着福了一福,神态倒是坦然。本来琵琶弄死树精的时候就不长,但是为了把树精连根拔起倒是废了不少时间——主要是燕赤霞死撑着不让琵琶动手。 琵琶也坦荡,就看着燕赤霞一个人折腾。用符咒招灵兽干活,灵兽走了换别的,全走光了一个人拿着一把剑直接上,刨土折腾了好久,灰头土脸地才把本就根系繁茂的大榕树的根全部露了出来,引雷劈了它。 结果干完了,太阳也快要升起来了。琵琶脸上全是嘲笑,看的燕赤霞恨不得一剑劈了自己——让你作,被人看笑话了还不能打,当真憋气。 小倩和阿优站在琵琶身后,对着将要升起的太阳也不躲。天空染上了一层紫色,看着很是瑰丽。一群女鬼又哭又笑,似乎在发泄着什么,也似乎在哭泣自己的命运。宁采臣觉得有些不忍,但是想着刚才琵琶一个一个判下的弄死人数,也不敢为其求情。 “实际上,这群姑娘都不错,至少都知道杀人偿命。”琵琶似乎意有所指地笑了下,这一番话也是对着宁采臣说的:“你们人类弄出来了多少东西?冰敬火耗,淋尖踢斛,不都是你们人弄出来的么?” “朝堂碾压你死我活,包揽诉讼放印子钱,不去问人心诡劫,反来怨妖魔蛇蝎,蛇蝎长得不好,惹你们啦?不对,我长得可好看了。” 琵琶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放下手看着自己身后两个女鬼,递给她们两把伞。然后再看着宁采臣笑:“你命中妻子多病,要不要我帮你避了这个命?” 宁采臣原本还沉浸在琵琶的话语里面,猛地听到妻子多病不由得心里一紧,再听到说避免,不由得心中大喜,也不顾琵琶是妖怪,直接跪下磕了个头。 “我本就发誓终身无二色,若是琵琶娘娘愿意救下拙荆,取之必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这个免了……”琵琶想到这里皱了眉头,应了下来之后给宁采臣写了个方子,将要交给他的时候手缩了回来,笑得有些奸诈:“你说你字取之?” “是。” 看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琵琶满意地把方子给了对方。而这个时候,太阳猛地窜出了云层,照得半边天空红艳如火。一群女鬼竟也不怕,互相叫着交好女鬼的名字,笑着对着太阳指指点点,朝着东方飞了过去。燕赤霞本来不喜这群女鬼,但是看到她们如此坦荡,不也低头叹息。 “不需要叹息,她们都是有觉悟的人,只不过失了本我罢了。”琵琶看着那群女鬼心情也有些低落,看着燕赤霞一脸不解不由得有些烦躁:“要不是你坚持一个人铲树根弄得时间都没了,我早就把这些告诉你了!” 燕赤霞听到这个脸上一红,看的宁采臣都有些好笑。不过燕赤霞咳嗽一声,很快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对着琵琶道歉:“前辈,赤霞失礼了。” “现在知道失礼了?”琵琶斜了一眼燕赤霞,眼睛很快继续看向那群吵吵嚷嚷的女鬼们。那些女鬼们似乎在一片霞光中嬉戏,样子却是天真极了,一双双眼睛稀奇地看着周围,就像是第一天见到了太阳。 太阳很快彻底爬出了云层,将整个天空都染上了红霞。光线撒向了一群本来就迎着东方的女鬼,她们嬉戏着的样子不像是鬼,反而因为霞光的关系,有着仙的风采。慢慢地,这群女鬼一点一点地在阳光下消散,到最后却是对着琵琶和燕赤霞的方向,深深地拜伏了下去。 琵琶叹口气回了一礼,宁采臣虽说恍惚,也给这群女鬼们行了一礼,小倩和阿优更不用说,眼睛里面含着泪,一手撑着伞一手努力地挥着。一动不动的,反而是燕赤霞。 等到天空彻底发白,入目也尽是绿色了,琵琶拿出自己的绿水对着榕树根狠狠地一击让其彻底化为灰烬之后才拿着小倩阿优的骨灰回到了树精幻化的庙里面。到了那里宁采臣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什么庙宇,分明只是一个小草房罢了。 琵琶送了宁采臣一枚铜钱之后便助着他出了黑山,而草房里面的燕赤霞则是呆呆地站着,等到琵琶回来坐下喝茶才行了一礼。 “青城山第三十五代传人燕赤霞,拜见琵琶娘娘。” 琵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第五回 琵琶娘娘这个称呼,琵琶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一眼小倩和阿优,琵琶也没法子,只能应下这个称呼:“这个称呼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若是你要说的话倒也没什么错。” 燕赤霞嘴角似乎抽了一下,他虽说是个道士,但也不是迂腐之人。面前这位虽说是妖怪,但是因为天色的关系看不清真身。刚才随着日出,身上道德金光差点闪瞎他的眼,叫一声娘娘并没有任何讽刺的含义。 燕赤霞再次拜了一拜,琵琶坦然受了但是并不与他说话,反而对着小倩和阿优开口:“你们护着的那人,是谁?” 两个美貌女鬼同时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跪在地上。琵琶看着两个人,过了好半响才开口:“本来你们也应该和你们姐妹们一样,魂飞魄散了。燕道长,你可是疑惑为何我把这两位给保了下来?” 燕赤霞皱了下眉头,这确实是他不解的地方。不过两个女鬼身上业报却并无太多,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琵琶看在两人做鬼已久却心地良善的情况下放过她们,现在看来居然是另有隐情。 “你们不用这样,我又不会把你们护着的那只鬼给宰了。”琵琶哼了一声,难道她真的很可怕么?以前也没这样啊。 小倩低着头不说话,阿优倒是扬起一张明媚的脸笑:“我们一直瞒着那树精,现在主人一下子变成了琵琶娘娘,不小心就又按照以前的样子了。” “你倒是有趣。”琵琶托着下巴笑了笑:“可惜我为什么觉得,你这张脸假的很?” “自然是小倩姐姐帮我画的。”阿优点着脸颊笑,琵琶也不再去琢磨这件事情,对着燕赤霞开口:“刚才被这丫头打断了,话题重新扯回来。动物,树植都能成精,为什么鬼不能呢?只不过鬼缺了个步骤。” “什么步骤?” “那些动植物身上,没有执念,但是鬼有。”琵琶很平静地看了两个女鬼一眼,然后笑了:“你们藏着的是什么玩意儿赶紧给我看看吧,不然你们身上怎么一点恶报都没有?” 燕赤霞不说话,他能够愿意和这两个女鬼在一个房间里面也是因为这两个女鬼身上并没有普通鬼所拥有的恶念。听琵琶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忌惮这两个人藏着的“玩意儿”了。 “是……” “琵琶娘娘慈悲,必定是不会和我们一般见识。”阿优沉思了一下,果断做了这个决定。燕赤霞看着她对着自己和琵琶福了一福,然后走门出去,不由得开口:“你不会穿墙么?” “哦对,忘记穿墙走更方便了。谢谢你呀小道士~” “……” 燕赤霞嘴角抽了一下,他才不要这种谢。阿优很快就带回来了另外一个鬼,笑得很是爽朗,有意看了小倩一眼才开口:“阿修你放心,琵琶娘娘没有恶意,她把那个树精给弄死了哟。” “是么?”那个叫做阿修的鬼慢吞吞地转过了头,一张圆脸上面有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声音虽说缓慢但是很清脆,小小的身躯看起来也十分可爱。琵琶脑海里想了想,虽然说面前这个小男孩鬼看起来很眼熟,但毕竟自己认识那么多人,眼熟也是有的。 “你叫阿修?” “嗯,有什么问题么?” “你们三个到挺好笑,都是单人旁。”琵琶拍了下手,笑嘻嘻地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在装:“我传你们鬼道的修炼方法,等你们不怕阳光了来和我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琵琶娘娘当真?”阿优歪了歪头,略示威地看了一眼燕赤霞,也不管琵琶的笑容有多么虚假,也不管她是不是在捉弄自己,样子反而愈加妩媚了:“可是,我们还是黑山的鬼。” “那没事,我带你们去见一下黑山就行了。”琵琶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她笑成这样只是想要恶心一把燕赤霞和那个叫阿修的小鬼罢了,对阿优和小倩可完全没那个意思。 “若是按照琵琶娘娘所说,岂不是世上所有的鬼都有方法成为鬼仙?” “别叫我琵琶娘娘,难听。”琵琶翻了个白眼,那群小女鬼们这么说也就算了,一道士这么说,累不累?他对得起三清么。 “确实是有办法,但是放下,还是让一个死人放下,这是有何等之难。”琵琶摇摇头,燕赤霞倒是笑了:“人之一生放不下的,无非是爱恨情仇,若是能够放下其中之一,便足够了。” “那燕道长,你身上可有什么爱恨情仇?” “人非草木……连草木都会有爱恨情仇,我自然也是有的。”燕赤霞依旧是笑着的。他修习道法多年,琵琶这样的说法也是听过的:“只不过,我的执念,多半是这世道多作怪妖孽,若是全收了还世道一个清净,便是最好的。” “嗯,不错的想法,可惜太过于宏大,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实现了。”琵琶没有诚意地拍了两下巴掌站了起来:“那我带着这仨先行一步了。” “若是以后琵琶姑娘想要看看这繁华世间,可去杭州找我。”燕赤霞也站了起来抱拳:“在下恭送琵琶姑娘与三位。” “先别急着恭送。”琵琶突然刹住了脚,很是严肃地看着燕赤霞:“燕道长见多识广,可曾见过一人体内,同时有着女子和少年?” “什么意思?” 燕赤霞看着琵琶皱起了眉头,三个鬼魂已经走了,现在在附近的“人”只有他。 “一个人时而是自己,过了一会儿,行为举止却变成了一个女人。再过了一会儿,行为举止又成了一个少年。三个人格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体内,没有夺舍,没有妖怪。” “我只见过有一个人体内同存于第二个人,三个人……在下还是见识太少。” 不,有一个你就已经见多识广了。琵琶点点头,也不再说下去,抱着绿水转身离开。 这种叫做精分的形态,她还是知道的。至于怎么解除,那还真是抓瞎,只能靠黑山自己了。 回到下降的地方,黑山已经不在了。不过这才是正常的,琵琶很是平常地走了两步,然后拨两下弦确定了方位,才带着三个鬼往前走。 “阿修,我总觉得你特别可疑。”一路上琵琶随意和俩女鬼一小鬼说着话。一路上她一直在关注呆在阿优身旁那个叫做阿修的小鬼,不止是因为他看着熟悉却让人想不起来的面容,更多的还有…… “不过你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琵琶看了一眼那个小鬼,把绿水收了回去之后笑了:“这里就是那黑山老妖休息的地方。你们在附近等就是,我去叫他就成。” “是。”小倩首先低头称是,然后再是阿优。小鬼阿修静静地看着琵琶,哪怕阿优拉着他的手走出去也一直回头看。 “我又不会吃了黑山,那阿修你们看着就行,别来烦我。”琵琶也不恼,还有空对三个人挥手再见一下。等到三个鬼走远,琵琶才把视线放回了黑山的洞府。 刚才和燕赤霞聊了才知道,谢山这位大学士倒是厉害,也是一步步从小官爬上去的,一任一任升迁,竟是到一处便有一把万民伞。一步一步爬到现在成了个大学士,倒也算是不错唯一有些不好的便是膝下空虚,唯一的儿子竟是没一个后代。 这次致仕,便是因为丧子之痛。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儿媳妇哭晕在丧礼上,却发现有了三月身孕。 当时燕赤霞看着琵琶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他也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不过现在她倒是可以确定下来了,这半个徒弟的情况没有太复杂到哪里去。 至少分裂出来的一个“儿子”已经被他着手给消去了,剩下一个儿媳妇还是怀孕刚生的那种……自然也是虚弱的时候,消去这么个人格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如果消不去,黑山会不会真有个儿子。琵琶恶意地想了一下,却端坐在黑山洞府旁边,轻轻拨动了自己的绿水。 一曲汉宫秋月,一个一个音都觉得缓慢而轻快,滚弦也处理地无比轻巧。不同于当代的五弦琵琶音色更为明亮而复杂,听得躲在一边的三个鬼有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 “真不愧是琵琶娘娘。”阿优一脸羡慕地开口,她并不是什么良善的女子,哪怕是阿修也是小倩带着的而不是她带着:“当初我答应你照顾阿修真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那也是因为阿优你本就心善。”小倩一直都是微笑着,她略微收紧了手,把脸颊贴在了阿修的脸上:“不用怕,那是琵琶娘娘的琴声。” “我没有怕。”阿修很是平静地开口,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琵琶。他知道自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而这琵琶声,却能够让他想起那部分丧失了的记忆。虽然不是全部,但是也能见到不少成效。 自称琵琶,本体却是一只蝎子?那黑山老妖,名为妖,身上却有着护身紫气,真不知道这种妖怪是怎么修来的,比当年自己见到的那些厉害多了。 不过,这种琵琶声似乎哪里听见过。 阿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琵琶娘娘,面上略微一笑:“小倩姐,我没事,你放心。” 不管如何,跟着他们,自己就有望恢复。日后不管如何,自己能够尽力做到的事情,便会做到,还了这天大的人情。 第六回 对于妖魔鬼怪而言,人类看来漫长的岁月,不过是弹指一瞬而已。 就像是黑山用了十年收回了外在的两个人格,但是对琵琶和其他三只小鬼而言,也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事情。 “十年,还不错吧。”琵琶收回了自己的绿水对着神采奕奕的黑山笑。十年不过一曲琵琶的长度,她也并不是很累。黑山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对着琵琶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娘娘了。” “你也这么叫我,我总觉得我浑身上下都起了疙瘩。”琵琶抖了一抖,然后对着三只小鬼招了招手:“这三个我帮你留下了,以后要装什么一家人也方便一些。” 黑山笑得有点尴尬,他一开始做了一些安排,现在十年过去,“谢山”这个身份也应该要死了。 “死什么的先放在一边。”琵琶摇摇头,指了指萦绕在黑山镇上的阴云:“这玩意儿你得先收一下。” 这阴云本是黑山本体泄露出来的妖气,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于对于人类而言更是有害的。黑山老妖脱胎于黑山本体,不管如何黑山镇上的人也算是他麾下的一份子。若是伤害到自己人,自然是有损本体的。黑山点点头,抬手画出了一个阵法。本来阴云萦绕就是因为他因为精分太多本体不稳才会泄露出去,现在人格收了回来,自然是好了。 随着黑山的动作,那盘踞在黑山镇上二十年之久的阴云逐渐散开,阳光慢慢地透出厚重的云层撒向大地,琵琶看了一眼给阿修撑伞的小倩,重新把目光放在了黑山镇上。 哪怕在如此深山,她都可以听到黑山镇上喜极而泣的欢呼。 阳光真是个好东西,但是现在还是有些刺眼了。琵琶伸手在半空中捏了一个诀,顺带着也撑起了一把伞:“黑山,你是不是应该死了?” “嗯……孙子应该十岁。”黑山有些烦恼,哪怕看着阿修都有些头疼:“我本来还想让阿修来扮一下,但是这样的阿修看上去太小了。” “哼,哪里小了?”阿优瞬间恼怒了,她本来并不会因为一个“太小了”的判断而生气,然而这十年来,她跟着琵琶的琴声修炼着她给自己的修炼方法,莫名其妙身躯逐渐凝实,但是十年来每天都在缩小年龄,现在看上去竟然和阿修一样大。 “若是说你们是龙凤胎,也是可能的。”琵琶若有所思了一下,然后笑了:“反正黑山你有办法,我倒是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想法?” 琵琶刚想回答,眼睛便看向了北方。黑山注意到了琵琶的方向,也把视线投了过去,然后急速走到小倩等三鬼之前遮住了他们的身形,满脸都是警惕。 “黑山大人……” “你们是我麾下的鬼,自然是我护着。”黑山轻描淡写地开口,他不比琵琶灵敏,但是这种纯正的来源于天上的灵气他还是感觉得到的。 “咦?”琵琶好奇地看了一眼天上来客,黑山这里应该没什么事儿啊?怎么就有了接引霞光?而且自己被昴日给放下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地上十年天上也过了十天了,总不可能现在才反应过来吧? 而且这天上来的……也忒不靠谱了。看着哮天犬那欢快的样子,琵琶开始深刻考虑起天庭的靠谱程度了。 “琵琶,你干了啥事儿?成仙了?” “我早千百年前就成仙了。”琵琶心不在焉地蹲下身帮哮天犬揉耳根。当年她蛰了佛祖一下逃下西天,佛祖派金刚来抓捕她。她虽说实力强大,但是为了能逃过金刚的追捕,天庭还是暗中出了点力。其中出力最大的,便是这条哮天犬了。 用哮天犬的话来说,就是“莫名其妙觉得你很亲近”。 这种犬类的亲近她还真是宁可不要,但是哮天犬并不一样,他虽说是狗,但也是成了仙的狗……不过想到自己背后琵琶曾经有个老乡的姐姐是只狐狸精,或许是因为都是犬科的关系? “那就是你身后那个吧,到了能去天庭的标准了。”哮天犬抖了抖身上的毛,看着琵琶身后警惕的一妖三鬼,立刻化作了一个看起来十分俊朗阳光的少年,脸上还有着能够算得上傻气的笑:“这位妖怪,你想去天庭呢,还是想继续呆在人间?” “啊?” “我的意思就是,你的实力已经算得上一类天将标准,上天庭混个铁饭碗完全没问题,有空和袍泽们还能打打牌赌一把玩儿。不过要是呆在人间也行,不过要同意并签署被监视条例,免得闹出什么大问题。”哮天犬一脸笑意,然后对着琵琶眨了眨眼睛:“我刚从玉帝那儿十年一叙职回来,糟心地要命的时候大哥还每天拉我去巡街,真是烦死了。还好你这同伙有了接引霞光,我一脚就踹飞了游奕灵官,下来好好玩一趟。” “我管你踹飞谁,以后二郎捉你回去我可不管……对了黑山,你觉得这货当儿子怎么样?” 琵琶看了一眼黑山,突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念头。既然对方说是要“下来好好玩”,那自己就陪着他好好玩一把。反正自己也是出来好好玩的嘛。 黑山听到这个僵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娘娘您和哮天犬关系……” “还算不错。”琵琶笑着拍了拍哮天犬的肩膀,她和哮天犬也算是打出来的交情——虽然主要是她和杨戬打,哮天犬趴在一边看。 想到这里,琵琶的眼神暗了暗,搭在哮天犬肩膀上的手也用力了一些。哮天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不过琵琶你放心,老大不知道我下来玩儿,至少能呆上五年!” “那就好。”琵琶瞬间阴转多云,笑得很是和煦。她并不是很想回忆起过去,反正都过了五百多年了,怕个屁。 黑山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口气,刚才琵琶那样子他甚至于背上都出了冷汗。那种无意识所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另一边,小倩则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优和阿修两个人躲在小倩背后一点也不敢冒出来,生怕被琵琶迁怒。 “琵琶你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年看来不单单是睡过去的。”哮天犬一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没阳光的话给点多云也行。一会儿就笑出声——尤其是这种笑声很像是狗叫的时候,立刻把刚才冻结住的气氛消散了大半。 “收拾收拾,入个世玩玩。”琵琶摸了摸下巴,看着黑山露出了个笑容:“你儿媳妇要‘死’了,但是你不能死,你还要教导你孙子呢。” 黑山点点头,听着琵琶的安排跟在哮天犬后面去了黑山镇。而三鬼的话,琵琶另有打算。 “没有比黑山更好的聚阴之地了,趁着天时地利,你们赶紧在这里修炼。小倩因为业报不多,已经可以不打伞在阳光下行走了。阿优你越练越小但是是有限制的,现在和阿修一样的四五岁样子已经是极致……但是你身上业报不少,是如何能够在阳光下行走的?” “自然是小倩给我画了像。”阿优笑嘻嘻地伸手,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脸皮给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完全可以说是青面獠牙的脸:“小倩的手艺真不错,画的皮我可喜欢了。” “我无法去干涉你的选择,反正你开心就好。”琵琶很是随意,她并不希望自己手下的鬼都一个德行,小倩温柔良善,在鬼里面都算奇葩,反而阿优这样才是正常。 至于阿修……琵琶看着阿修的脸,她还是没有想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一张脸的。或许是因为这张脸还太过稚嫩,和成年相差过大的关系吧? 抛去这些不和谐,琵琶让小倩阿优专心在黑山修炼,自己则是将绿水化作一名妇女。绿水跟了她也要千年,一把琵琶要修炼的话艰难的很,绿水至今也只有一个老前辈,然而这位老前辈当年就被姜子牙给烧了…… 所以绿水更多的是借助琵琶的力量成形,然后开始经营了在人间的身份。 琵琶则是微微一笑,化成了一个差不多七岁的女童模样,带着哮天犬,慢慢地跟着绿水走进了黑山镇。 而这个时候,杨戬恨不得把自家的狗弄死然后做一顿狗肉分给大伙儿吃。和玉帝说完话叙完职就跑,这不是讨厌玉帝是什么?还有就算跑下去,二话不说就找那冤家很好玩?就不怕她一个倒马毒把你给弄死做狗肉包子? 想到这里杨戬就想立刻下界把自家狗给带回来,但是哮天犬找的机会太好,也太巧合,他无法去找哮天犬,反而要先去找自家前两天被关在华山里面思过的妹妹。 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杨戬叹了口气,他着实觉得这么几百年年的平静完全就是为了准备更大的风浪。索性的是下头那个还算聪明,而且和哮天犬关系不错。 若是她看到自己,恐怕是分分钟拿着她那把三股叉就冲上来了。杨戬还没继续想下去,就被游奕仙官给叫住了。 “真君,大帝喊你过去。” “多久之前的事儿?” 杨戬看到来人就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游奕灵官不是不好,只不过他太容易被分散精力,说不准给自己传话的路上就不小心被什么花儿鸟儿给勾了过去。谁知道刚说完,杨戬就看到游奕灵官袍子上面的狗爪子印,噎了一下的同时立刻赔罪。 游奕灵官倒是不介意这些,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是小声:“我一路过来目不斜视的,哪有开小差呢。哮天犬下界去玩儿了,真君请勿多心才是。” 为了出去玩所以直接把传令的你给踹到一遍么?杨戬恨不得立刻把那只死狗拖回来,但是现在也没办法,点了点头之后跟着游奕身后朝着凌霄宝殿走过去,脑子里面不断地开始盘算玉皇大帝把自己叫过去又有什么事儿,干完了这活儿什么时候才能把哮天犬做成白切味。 掩下心头的那一份不安,杨戬跟着满脸微笑的游奕灵官往凌霄宝殿的方向走去。或许有时候,这狗儿跑走也是因为内心不安。杨戬内心想了一下,就看到了凌霄宝殿的轮廓,和游奕灵官一个请的手势。 “真君,请务必留意啊。”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戬甩了一下自己的披风,大步向前。 第七回 人世间,总会有那么大大小小的烦琐事情,能够让一个自由自在妖或者鬼崩溃,然后大吼一句“人类真的好烦”从此隐居山林。然而黑山已经习惯了,琵琶对这些还挺有兴趣,哮天犬更是只需要做好他的看家狗本职就行了,可惜他在下界了五年,也就是天上五天之后也不得不回去复命,作为一只狗也算是…… 早亡了。 日子都挺好,然而唯一有些不开心的是阿修。阿修不知为何对黑山没什么好感,反而一直跑去找琵琶。黑山仔细思考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地也给琵琶递了一封信。 刨去那些有的没的,琵琶感觉黑山这封信的中心思想就是,娘娘我对不起你但是等到日后演我孙子阿修大了,能委屈你当一下我孙子的老婆然后继续在人间玩儿么? 不管如何,要在人间生存那么必然要成长,不管是琵琶还是阿修都是要长大的,而谢山这个人也老了,找个机会死去的话黑山就可以代替阿修,而阿修也不用再在人前了。对于琵琶而言,她也不想看着自家好友再次精分一个女性角色出来。第一次精分治好了也就算了,第二次还来的话,估计黑山还是死了痛快一些。 至于自己当黑山的老婆啥的,又不是没演过戏。琵琶看得挺开,应该纠结的反而是黑山,毕竟黑山对她总觉得……像是站在老师面前的学生似的,玩的时候能玩到一起,上课了就要一本正经。 谢山“死”了,死之前把自己孙子谢瑜和一个小户人家唤作琵琶的姑娘订了亲。阿修总算是松了口气,还是回黑山找小倩一起修炼的好,他再也不想扮作人类了。 小倩听了阿修的话倒是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阿优在一旁做出一个鄙视的表情,却因为阿修一句“阿优你越来越小了”气了个半死。 别的鬼越修炼越像个人比如说小倩,而阿优确实是像人了,但是外表却是个小孩子。 小倩提着笔帮阿优画着画皮,耳朵里听到她的抱怨不由得微微一笑。阿优也不过是单纯的抱怨而已,她确实是因为变成小而感觉到沮丧,也为此觉得不满。 毕竟曾经的阿佑美艳绝伦,一下子变成这样,自然是心中不平的。 小倩抿了抿嘴唇,很是认真地看了一眼阿修,搁下了画笔之后朝他伸出了手:“今天认字了么?” “我认字。” “那背一点书听听看吧。”小倩笑得很是温和,她生前是官家女,教导阿修阿优认字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小倩,你要我背什么?” “叫我姐姐。”小倩揉了揉阿修的脑袋,纠正了一下他的措辞。虽说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谁的年龄比较大,但是小倩认为自己现在看上去比阿修和阿优要大,那自己就承担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在黑山之中除了修炼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但是时间这种东西在他们这种近乎能够永恒的鬼怪身上,并不是漫长到让人崩溃的。 等到黑山抖抖索索地“娶”了琵琶之后,小倩总算是出了口气。如此一来,这个时候,她的身份便也可以安排好了,更何况阿优和阿修呢。 尤其按照琵琶的安排,在他们成亲之后,便会离开黑山镇,前往别处了。狡兔三窟,更何况镇子上心细的人不少,若是真被看出了什么不对,那才是出事了。 用着回祖籍赶考的名头……虽然不知道黑山这个祖籍是怎么来的,但是他们需要去的是杭州。杭州不仅人杰地灵,而且也是众多精怪的定居之地,他们前往苏杭一带反而更能够隐藏自己。而且当年燕赤霞说他也在杭州,多了一层掩护也更好了。 这或许便是大隐隐于市吧。小倩并不是很知道这些,但是既然是琵琶提出的,那就是对的。 所以说,在离开黑山镇之后,琵琶便“怀”了,然后“生下”一女,名为谢倩。 “实际上,我本名为聂小倩,这么一听韵脚倒是没变,有些占便宜了。”小倩听着自己的名字笑,然后被琵琶白了一眼:“黑山是我教出来的,我跟脚为蝎子,他误听成了谢,便以此为姓。而且这不叫捡便宜,这叫缘分。” “那便是缘分。”小倩福了一福之后笑了:“如此便在这杭州住下了?” “是啊,只不过真要出世,也要带着阿优和阿修才行。”琵琶拨弄着琴弦很是淡然:“最好的就是再过一会儿我又‘怀’了然后养了阿优和阿修这对龙凤胎。” “……辛苦娘娘了。” “不管如何,总归比他一个人变成女的又变成男的好。”琵琶翻了个白眼,听着里间阿优和黑山又在吵架,不由得扶住了额头:“回头记得十年换个地方,不然谁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 “娘娘想的齐全。”小倩抿嘴笑了笑,回头听着里屋阿优和黑山的吵架。阿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黑山虽然说脾气好奈何阿优每次都去撩拨他,久而久之见面就吵,或者说两个人都习惯性反对对方,让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杭州西湖边的一向风光极好,与此同时地价也昂贵。不过按照琵琶和黑山千年来的积蓄,两个人都没把地价放在眼里。而黑山更是早就有了退路——西湖边上有个庄子名为东风,是当年他亲自置办下为了以后有个落脚的产业,现在正好用上。 可惜按照黑山身份是谢山的孙子,真要光明正大过去怕是会和谢山这个以前的大学士联系起来,对外来说太过于麻烦。最后还是琵琶拍板,将这个庄子安在了黑山精分出来的儿媳妇头上。 “精分这么厉害没想到还真有点用,虽然就指甲盖那么点用。”一群妖魔鬼怪在杭州附近的天目山里或坐或躺,一点正经也没有。而阿优正躺在月光下装死,听到了大家的议论毫不犹豫,直接开口呛黑山:“我还以为又要娘娘出手呢。”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说了?刺得我头疼。”黑山也头疼地很,狠狠地吸了两口月华平静一下:“阿修呢,你怎么想?” 阿修放下手里的一块玉石,慢吞吞地开口:“我觉得琵琶娘娘什么时候‘生出’我和阿优,阿优就消停不会理你了。” 琵琶一巴掌扇了过去,阿修立刻跑开坐在了小倩旁边,满脸都是纯良。琵琶气急,直接唤来三股叉,当标枪一样扔了过去:“生生生,生你个鬼。” “确实是生了个鬼。”阿修看着那三股叉落在了自己身边,订住了那么一点衣角也不怕,照例用这一本正经的语调开口。琵琶只觉得自己特别肝疼,回头过了一年好歹算是“生”了这对要命的兄妹,取名谢修和谢优,然后紧赶慢赶地去了杭州,首先去找了宁采臣。 宁采臣这十年来过的也不错,考中了举人之后似乎明白自己天资并无特别,便在杭州开了一家私塾。而妻子也因为琵琶给的丹药平安无忧,前年的大病也熬了过去。 琵琶找上门的时候宁采臣刚好给蒙童放了三日春耕假,看到琵琶和黑山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连连唤妻子去下厨。 “这位便是当年赐药的恩人。”宁采臣很是恭敬地开口,对着的琵琶深施了一礼。他后来也明白这丹药对于琵琶来说可能并没有太多重要,但是对普通人实在是太过于有效。之后十年来他从未有听过黑山和琵琶的消息,也是明白了妖实际上也和仙一样,可遇不可求。 遇到妖怪的事情他也同样告诉了妻子——对宁采臣而言,并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和自己同甘共苦青梅竹马的妻子的。宁刘氏听说了之后除了惊叹之外也没有别的情绪,但是真看到琵琶的时候还是不免同手同脚不知所措,脸上除了好奇之外,还隐藏着一点惧意。 “没关系,没必要这样。”琵琶摆了摆手,对着宁采臣十分和善。这些人之中宁采臣并未见过黑山,看着黑山青年样子也只不过是认为同行的妖怪罢了。小倩太过于和善,阿优和阿修宁采臣也没见过,能够谈话的还真就她一个了:“我这次过来,也是有事情要拜托你。” “娘娘直说就行。” “也没啥,这货现在在扮他孙子了,我,小倩阿优还有阿修为了行走方便,便合做了一家人。你现在是举人了,也有些小权利,可否能给我们当个保人?” “保人?” “谢山户籍落在了杭州,谢瑜也是一样。西湖边的东风庄是谢瑜娘的产业,在这些年谢瑜准备在杭州多待着备考,也想把儿女的户籍落在杭州。” 宁采臣会意,二话不说便揽下了这件事情。不过听琵琶说到西湖边的东风庄居然是黑山的,不由得也惊叹了一番。 “地段极好,不少人要却找不到主家,取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黑山公的。” “……” 黑山听到这个称呼瞬间黑了脸,琵琶白了他一眼,自己的琵琶娘娘还没怎么让她苦恼呢,让黑山同样尝尝这种滋味也挺好。 总算是拿到了户籍和东风庄的落户,琵琶和黑山才算松了口气。搬入东风庄的时候黑山照旧把一群从黑山带来的小妖怪化成了人形照顾起居,等到月亮升起之后搬了一把躺椅坐在院子里半死不活地晒月亮吸月华。 “这样就累了?” “不然呢。” 黑山懒得理找茬的阿优,懒洋洋地躺着:“你都换了多少张皮了?回头记得定下来一张,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晓得了晓得了,真烦。”阿优也躺在一个小号的躺椅上,浑身上下的画皮全扯了下来。原本有着小倩的画皮挡着,阿优也算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旦撤下画皮,却是个青面獠牙,头发散乱,浑身泛紫的鬼怪。 黑山倒是没那么在乎这些,照旧和阿优你来我往斗嘴。小倩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忧心忡忡,怕是自己画的一张画皮阿优又不喜欢了。 “她没有不喜欢。”阿修坐在小倩旁边看着黑山留下来的四书,带着安慰的语气拍了拍小倩的手——他坐着太矮够不到小倩的肩膀:“她只是不想装着那画皮的样子吧,小倩你给她画了那么多,每次也都照着她说的样子画。她想看她以前的样子,可是她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 小倩怔怔地看着躺在月光下青面獠牙的阿优,旁边黑山和她斗着嘴,眼睛里面却是温暖的笑意。 “这样也挺好的。” 小倩不自觉地开口,语气里面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羡慕。琵琶听闻略停了一拍弹琵琶的手,略带着深意的目光看了一眼拿着书的阿修。 她可不相信,阿修只是普通这么一说。毕竟整个“家”里,她唯独看不透阿修。 不过旁边还有个小倩呢,她还想什么。琵琶自嘲一笑,左手换了个把位,右手刷地一扫弦,竟是直接开口了。 “二月里的天啊,真是春光明媚。” 阿优听到曲目直接瞪大了眼睛坐起来,挺直了腰板听琵琶唱西厢记。黑山也懒得继续和阿优吵嘴,听着琵琶的声音眯起了眼睛。 阿修看小倩也喜欢听,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之后重新埋头书本,耳朵则是翘了起来仔细听着琵琶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双眼便朦胧了起来。 琵琶唱了两句之后就停了下来,此刻也差不多是子时,该是群魔乱舞的时候。 “小倩,把阿修带去里屋。”琵琶停下手,眼睛盯着东风庄门口不动。小倩听闻立刻带着昏昏欲睡的谢修去了里间,阿优则是披上了画皮做出一个害怕小女孩的样子拉着黑山的衣服,黑山嘴角抽着把她护在了身后。 “门外的客人,请进来吧。” 第八回 门外的人……或者说也不能算是人,只能说是妖怪。 眼熟,而又让人好奇的妖怪,白蛇和青蛇。 黑山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俩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头蛇,不免先行了一礼:“在下黑山,居于东风庄不过为了入世,并无地域之争,请两位通融一些。” “我晓得的。”白蛇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说什么,拉了一把有些冲动的青蛇之后反而对着琵琶行了一礼:“素贞带小青上门,打扰了这位姐姐的琴声,倒有些无礼了。不知姐姐可有什么问题要问的,素贞必然知无不言。” 琵琶很是无所谓,她不管怎么说都可以说是现在存在世上的最老的一批妖怪了,白蛇虽然化形千年,但是与她的年月不能比,自然要尊称她一些。听着白蛇的说法,琵琶看了一眼努力缩在黑山身后的阿优哼了一声。 “你们俩在杭州的日子长,可知道有杭州有什么大一点儿的事情?和小姑娘有关的。” 白蛇青蛇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循着琵琶的目光望过去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不过最后还是青蛇先开了口:“我知道的也就一件事情了,还是百年前我和姐姐刚来杭州的那会儿,杭州有户有名的富户,为了给儿子开路想把女儿送给上官当妾。那姑娘死不肯从竟是逃家,然后死在了深山狼嘴下。因为是穿着嫁衣死的,不久后那家上官落马,富户败落,都说是那姑娘报复呢。” “我知道了。”琵琶警告地看了一眼黑山,然后才露出笑容把二蛇送走,临走前还送了她俩每人一块敛妖气的玉佩以便她们行走在人世。 等外人都走了,小倩也转了出来,就看到阿优老老实实地站在琵琶面前,不由得有些忐忑:“娘娘,这是……” “没什么,阿优,你不说点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她说的都对,就是后面还缺了吃了这些人的心,然后逃去了黑山投了榕树姥姥罢了。”阿优直接扯开了画皮,露出一张铁青的鬼面,龇牙咧嘴地露出了嘴里如同锥子一般的尖牙:“这年头哪个鬼不是这么熬过来的?黑白无常不拘我,地府不收我,我跪在土地庙的时候土地说我死于非命不肯收。成了鬼也就罢了,我可不想再死第二次!” “这我懂,毕竟不是谁都和我一样长在西天的。”琵琶很是淡定,根本没有被阿优的声厉色茬给吓到。倒是黑山略有些吓了一跳——他自幼被琵琶点拨,身为山脉自然也有着不少奇珍供着他,从未真切见过鬼怪杀人的事情。 “妖杀人可谓杀异类,你人身化鬼,根本上也并非凡人,好色的那些杀了便是,有什么觉得不对的?” 看着小倩别过去的样子,琵琶托着脑袋。她是蝎子,又是被人叫做“蛇蝎”二字的恶毒蝎子,自然对阿优的想法一点看法都没有。 只是那两条蛇精尤其是白蛇,或因为颜色的关系被人倒是视为祥瑞从而有不少亲近人的想法,那青蛇可也不是什么亲近人类的妖怪。 “我就是好奇,你和小倩一样,甚至比她身上业报更甚,为什么也身上如同她一般,半点因果不沾。虽说有阿修,那也不对劲。我打探了一下你和小倩的来历,知道更加不对了。” 琵琶皱了皱眉,事出反常总是有着更大的阴谋,也不知道什么缘由,来了杭州她总觉得有些过于压抑了。 也不是因为金山灵隐两寺,而是更大的,比当年西游更甚一筹的—— “天命难违。” 琵琶喃喃地开口,不过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趁着东方的第一缕阳光带着绿水站在了院子里。 阿优和小倩虽然已经不怕阳光,但是也不是很喜欢长时间待在太阳底下。琵琶用绿水吸收了天边的紫气之后随手拂了几朵花草,让他们或化为少年或化成少女。 “回头你就是我们谢家的人了,叫什么随自己跟脚。”琵琶托着下巴开口,懒洋洋的语气让黑山以为自己幻听了。 “娘娘,你哪儿来的造化之力?” “嗯?当初和孙猴子打过几架,随手偷学了点。”琵琶伸了个懒腰,她才懒得在亲近的人面前给某猴子面子,指着其中一朵雏菊化成的小姑娘开口:“看你跟脚是朵杭白菊,便跟着我叫白罗吧。” “绿水,带着她。” 黑山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拎着自家从黑山带来的石头精当小厮,小倩则是带着两个偏阴法力的小草精,分别叫了月藤星木带着修炼。 等到所有的小精怪都分配完毕跟着自己跟着修炼的大腿,琵琶才挺直了腰,对上了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谢修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面有着疑惑和茫然,同时带着一丝尖利的质问。琵琶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反而重新弯下腰,摘了一朵蒲公英。 琵琶对着谢修直接吹散了这朵蒲公英,看着空中的花絮笑了:“看来,你还是想起来一点了,阿修。” “我并不叫谢修,不过暂且用这个名字也罢了。”谢修并没有张嘴,但是声音却直接传了过来:“也不过一点而已,蝎子,这世道可不一般。” “你能提醒我,我自然也猜得到。不过你居然会提醒一只蝎子,倒也让我有些惊讶了。”琵琶将蒲公英剩下的一点茎叶仍在地上,脸上依旧有着好看的笑意。人间不过五百年,这是又要来一只大闹世间的猴子,还是狒狒? 杭州城开始有人知道了西湖边上的东风庄来了主人,起了拜访的心思不说,没过三日便打探出了此家名号。听到是曾经谢相公的孙子,某些有了不该有心思的人收敛了不少,又听到谢家千金快要及笄,不免有些动心。 “在杭州我们可住不长。”琵琶略有所指,指点了一下白罗的修炼之后对着小倩开口:“还记得当初来见我们的那青蛇白蛇?” “娘娘的意思是,这两位蛇妖也想着要入世了?” 聂小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确实是住不长的。两位蛇妖若是暴露了,他们自然要搬走。尤其那位白蛇看着就是太过于天真,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出来的。 “不过,关于白蛇青蛇有个好故事,你们要不要听?” 琵琶想着自己曾经梦到的一些事情,把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十分兴致勃勃地想要和聂小倩剧透。刚想开口一句“断桥边”,就看到黑山和谢修两个人走了进来,谢修还不忘瞪她一眼。 不就是剧透么。琵琶撇了撇嘴,昨天她送了信给宁采臣,看来今天是得到回音了。 “宁采臣同意你去他私塾给那群小屁孩讲课了?” “他自然是同意了,就是娘娘你的身份在杭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可有什么要紧么?” “有什么要紧……”琵琶看了一眼紧张的聂小倩,和看到黑山眼睛都亮了的谢优,不免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担心黑山你会不会被谢优给吃了。 果然谢优毫不犹豫开怼,张口就是“你有没有脑子”,闭口就是“真是个蠢货”,从户籍到编出来的故事再到宁采臣的言辞等等重新阐述了一遍,把杞人忧天得反而会被人看出有事情的黑山骂了个狗血淋头,听得聂小倩在一遍笑得弯下了腰。 啧,真有活力。琵琶端着茶放空了心思,她倒是觉得谢优对黑山有那么点意思,就是黑山太过于……蠢,弄得谢优都不好意思说。 顺其自然,喝茶喝茶。琵琶喝完一杯水,白罗悄无声息地给她再度满上,两个人一个喝一个倒,看的坐在一边的谢修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他还没恢复,肯定把黑山和谢优直接扔一个房间去一了百了。 “阿修,想什么呢?” “没有。” 迅速地回答聂小倩的话,谢修抿了抿嘴巴,看到她不满自己说谎而摆出的表情,迫不得已只能解释:“我确实没关系,阿优就有关系了。” “可是娘娘说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 “我们这个年纪在人看来,长得很快。” 说完这句话,谢优就停下了和黑山吵架的架势,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把工作交给聂小倩:“小倩,那你帮我画几张我这个样子长大了之后的皮吧,我过一段时间就披着。” “也好,阿优你真不准备……” “小倩画的皮好看,我只想穿小倩画的嘛~” 听着这拖长的尾调,琵琶只想给谢修点根蜡烛。 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东风庄闹腾地很,琵琶稳坐钓鱼台,懒得去管身边这群不知道是在什么状态里的妖魔鬼怪,换了套衣服让白罗跟着去杭州城溜达。 杭州城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好的气象,反而很是和乐。虽有些许纨绔地痞,但是明显也是有着地盘界线,并不敢乱动。琵琶看了一圈下来皱了下眉头,接着看路边糖人的机会伸手测算了一下杭州城的气数。 杭州地脉源于天目山,而天目山却隐着一层灰气,如同当时黑山镇上的一样。钱塘江水虽然平坦,但是暗潮汹涌。再加上乱世妖孽出…… 这倒也并不是骂自己。琵琶放下手,表情有些糟糕。盛世也会出妖孽,不然当时西游那一大帮子……但是现在却是乱象方显的时候。 妖怪出没并不代表朝代更替,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被代表了。 杭州的春天略有些潮湿,不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小雨。白罗给琵琶打了伞,两个人慢悠悠地逛到了西湖边上。西湖边因为春雨而显得更加朦胧可爱,也有着不少人驻足观望,甚至于还有书生在一旁高声吟诵,伞也不打风流的很。 “下雨了,去断桥吧。”突然想起什么,琵琶上扬了嘴角,握着白罗的手指了一下断桥的方向:“顺带给你看看好戏。” “有什么好戏呀娘……夫人?” “千年独一场,一场唱千年的戏。” 雨越发大了起来,书生们收起了自己的风流态度打起了伞慢慢回家,而断桥的一边,白衣的女子和青衣的少女因为没有带伞,两个人走在路上难免慌张,不小心撞到了打伞的青年。 “白蛇……传。”琵琶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不在梦境之中。感觉到白罗疑惑的目光,琵琶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转身不去看借伞的一幕。 “回东风庄吧,白罗。” “是,娘娘。” 西湖百年如一日地淡妆浓抹总相宜,岸边青柳飘飘,断桥边一青一白的身影隐隐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琵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神态有些痴迷的青年,原本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果然是,天命难违。 第九回 “娘娘?娘娘?” 琵琶猛地反应过来,回过头看着有些担忧的小倩摇摇头,露出了一点自嘲的笑:“没事,我就是想太多了。” “自从那天白罗带着您去杭州城逛了一圈之后,您就一直这样。”小倩有些担忧,她素来温柔,今天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您若是不说,整个东风庄都来盘问您。” “至于么……”琵琶一脸哭笑不得,看着一本正经的看着书,眼神却时不时往庭院飘的黑山,毫不犹豫直接一掌打了过去:“看什么看?” “您怎么就打我?” “若是你长得和小倩一样好,我自然不打你。”琵琶收回手,看着他旁边躲得老远的阿修,对着他招了招手:“你也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阿修毫不犹豫地点头,想了一会儿才有些慢吞吞地开口:“前几日燕道长寄了信过来,说是不日便到。” “哼,信他还不如去找和尚。”黑山看到阿优有些闪亮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踩了无辜的燕赤霞一脚:“刨个树根都要刨两个时辰。” “黑山公,可不能这样说。”燕赤霞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听到琵琶扬声让他进来之后更是毫不客气:“那时候您体内三个人格,可不是只能靠我了?” “在下那时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给几位都添麻烦了。”燕赤霞身后跟着宁采臣,对着琵琶行了一礼之后直起身子,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似乎有些躲着小倩的样子。 “坐下吧。”琵琶不去管这些有的没的,烦躁地把绿水背在了身后,给两位来客上了茶水:“我让你去天目山看了,情况怎么样?” “倒也没什么太大问题,杭州无碍,作妖的蜈蚣精也被我收了,回头就丢去师门当苦力去。只是天目山上还有些女鬼小妖,到时候麻烦琵琶娘娘了。”接到了琵琶的信,燕赤霞立刻就去天目山绕了一圈。虽然看不出什么琵琶说的妖气,但是也知道根源不稳,便出手稳了天目山的根基。听到燕赤霞的回答,琵琶点了下头,对着宁采臣有些严肃:“取之,我找你来也是有事情的。” “娘娘但讲无妨。” “你可知……许仙许汉文?” “记得,是我第一回 教书的弟子,为人和善温吞,稍微有些儒弱但是也并无大碍。”宁采臣回答的很快,脸上也略有些怀念的表情:“此人并没有念太久,便去了药堂当帮工,我猜是他准备走行医一路,便送了本医书过去。许仙被姐姐带大,许家娘子前年出嫁,家境也算不错。” “取之,这人前世和素贞有缘,拜托你看着点。”琵琶不想掩饰过去,直接讲了出来。本来宁采臣还在想素贞是谁,结果看到黑山的脸色就反应了过来,当场吓了一跳。 “您的意思是,妖怪?” “取之你还和黑山有缘呢,可有什么拜堂的打算?” “……” 黑山和宁采臣的脸同时扭曲了一下,对视一眼之后立刻挪开,生怕和对方碰上还特意挪了挪凳子,看的燕赤霞有些好笑。笑完之后燕赤霞点了头,表示自己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报恩这种事情,我也不愿意过多干涉。就是一点,杭州地界道家并不盛行,倒是佛家的地盘。我留在杭州却也是因为佛家,毕竟不管如何,有秃驴的地方,道士也要在。” 琵琶沉吟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送客之后阿优慢慢走了出来,脸上有些不好看:“妖怪和人类?那条白蛇是找死。” “谁知道呢,不过我也不看好。”阿修难得同意了阿优的话,两个人看着一脸烦恼的琵琶同时噤声,一起看向了小倩。 琵琶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千古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的白蛇许仙给拖黄了,可许仕林是文曲星下凡,若是拖黄了让白素贞生不了这文曲星,自己可就惨了。 “静观其变,注意秃驴。”琵琶最后下了这个结论,道家那边工作做好了,就不知道佛家那边怎么样,看来要找个机会去上个香。 可是如果上香……琵琶有点心虚,她当年从灵山跑了,然后几十年前醒了又去闹了一把,去上香是生怕如来不知道自己在杭州呢。上香了说什么?祝您早死早超生?人家佛祖超生了还是佛祖,找虐呢? 思前想后,琵琶还是带着小倩去了一趟灵隐寺。看着灵隐寺里的和尚,琵琶也没摘了自己的面纱,让那位叫法海的青年和尚带着做了一场法事。 青年时候的法海可别闹事儿,就算长得好那也照样揍。琵琶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指环,看着那端庄慈祥的如来雕像,毫不犹豫地嘲笑了一声。 大肚子大耳垂还满头包,当真难看至极。 “可你笑我也没用,谁让他们觉得我就长成这个样子。” 琵琶笑完之后想着他说过的话,表情慢慢地沉了下来。不管怎么样自己就在杭州,任由着罗汉来捉。可这么过了一月都没人来,倒是宁采臣的老婆宁刘氏来了几趟,一个是说许仙许汉文的事情,另外一个倒是有些试探小倩了。 “取之没和你说她也是鬼么?”宁刘氏也是可信之人,琵琶倒是没有掩饰,颇有些惊讶地开口:“她可以说比你大了百岁呢。” “不,就算如此,在外人眼里,小倩姑娘也是及笄了。若是没说人家……” 宁刘氏也有些为难。宁采臣和东风庄的谢家关系极好已是杭州人尽皆知的事情,托她来说亲的也有不少,但是知道这情况宁刘氏没法真来说亲,只能来找琵琶讨个说法。 琵琶刚想说什么,就看到白罗猛地打开门一脸焦急。宁刘氏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看着清秀的小姑娘疾步跑了过来,声音清脆。 “素贞和许仙定亲了,娘娘,怎么办?” “让她去。”琵琶还以为什么呢,不过看着白罗的表情,琵琶重新坐回位子上露出了疲惫:“宁夫人,小倩的事儿就说她已经定了,定回了我家的。顺带请您带话给取之,告诉他若是有人觉着和许仙定亲的姑娘不好,就用这启蒙老师的面子出面同意他俩。” 顺应天道,顺应其人。只要白素贞和小青没有去偷库银,她就能把两个人给拉回来。只不过就是不知道,那法海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琵琶十指交叉,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指甲,内心不由得起了杀意。 把法海杀了,就算有法河,法湖,那也都不算什么了。感觉到琵琶身上的杀气,白罗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缓过来,直接窜出了屋子,化为一朵杭白菊,一头扎进了泥土里面瑟瑟发抖。整个东风庄瞬间阴云笼罩,让人看着就不对。黑山反应快,伸手直接一个结界罩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过了几百年依旧本性不改,当年就不该放过你。” “二郎,你不放过我,自然是因为你舍不得我。” 琵琶的声音顿时柔媚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三股叉,叉上闪着莹莹的蓝光,一看就是淬了毒。黑山往后退了一步,伸手直接抱起了谢优,拉着谢修和小倩倒着飞了出去。谢优也难得没有闹别扭,十分乖觉地靠着黑山,就是有些不自在。 从外边看上去东风庄依旧和煦,而内部却是阴风四起。虽说站着的女子妖艳明媚,说着好听的话,神情确实冷若冰霜。而站在另一边突然出现的男子端得风光霁月,手里一把三尖两刃枪寒光凛凛,额头长着第三只眼睛让人一眼就明白是谁。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琵琶对您仰慕已久,您又不是不知道。”琵琶的声音和平常相比柔媚了不少,甚至于能够从中听出一点魅惑的感觉:“当年可不是您怜香惜玉,我才能活下去的。” 二郎神不动,身边的哮天犬看了看琵琶再看了看自己的主人,有些委屈地用脚刨了刨地面,不小心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尖叫,低头一看不小心刨出了一朵已然化形的杭白菊。一张狗脸上露出了讪讪的表情,脚上动了动把土给盖了回去。 二郎神脸上一抽,看着露出了笑意的琵琶,恨不得把自家狗子扔到九霄云外。哮天犬谄媚地摇了摇尾巴,立刻变作了人形然后溜到了一边蹲着,还一脸纯良。 得了,没法打了。琵琶也忍不住眼角抽搐,放回自己的三股叉对着二郎神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二郎神哼了一声,倒也给面子地坐了下来。 “我就动了一下杀念,二郎就来找我,看来以后我应该多动动杀念。”琵琶笑语晏晏地给二郎神倒了一杯茶,也不管他喝不喝:“我不过想杀个和尚,杀了就杀了。” “你醒了就闹了一场,西天盯着你。” “这么关心我,琵琶当真……不知如何感激是好。” “正经点。” “我一直心许二郎,就不允许我露出些小女儿神态么?” 别人露出来也就罢了,你露出来是要命的。二郎神实在是没忍住,三只眼睛一起翻了个白眼,当年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真要说起来,对着蝎子赞一声蛇蝎心肠,真是无比贴切。 “总之,你不能动他。” “真是的,一个和尚而已,杀了便杀了。这般种种阻挠我,莫非是二郎看上他了?” “蝎子。” 听着二郎神警告的声音,琵琶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她和二郎神彼此之间十分熟悉,打了不知道多少场,自然分得清他的警告是真的,还是带着“别让别人发现就行”的意思。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琵琶示意了一下之后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二郎神也冷着脸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琵琶决定投降:“你说吧,我能做什么?” “在旁边看着,别惹事。” “呵呵。” 送走二郎神的是带着意味不明的一声嘲笑,在旁边看着,代表的意味很多。意思是,自己在旁边看着,有些东西可以让别人去做。 琵琶把目光投向金山寺的方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法海不是个老秃驴,偏偏还长得好,意味着的东西,那可是多了去了。 “白罗。” “是?” “给哮天犬往门口扔点骨头,记得下蒙汗药,我生气。” “……” 二郎神才刚刚出门啊娘娘!你不怕我怕啊! 第十回 哮天犬乖乖把骨头啃了给琵琶狠狠出了一口气之后,跟着自家主人飞回了天上。琵琶有点气自己没法去折腾许仙,但是也算是明白这是大事情,没两天就把主意打在了燕赤霞口中的女鬼身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琵琶本来准备立马动身,但是看着大白天的还是决定消停一下,和黑山说了之后在月黑风高适合作案的晚上,带着白罗和阿优跑去了天目山山脚下。 原本天目山那虚浮的气息已然不见,只剩下一股巍巍之气,镇着整个杭州城也气息一清。琵琶满意地点了下头,觉得燕赤霞还有些用,然后顺手对着阿优的额头点了一下,才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我跟着娘娘这么久都觉得难受,那原来里面的小鬼还不跑?”阿优喘匀了气,略带着一些愤愤:“道士就是没安好心!” “不不不,道士还是有好心肠的,没安好心的是秃驴。”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声,琵琶双眼则是盯着山脚下的房子,一脸若有所思。 她还记得宁刘氏来和她提到过这家总是闹鬼的房子,不过前段时间这房子似乎租给了一个不怕死的书生来着? 又是书生,这年头的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大。想起当初一个人就敢过黑山的宁采臣,琵琶轻轻摇了摇头,或许这是属于读书人的一种胆量?毕竟唯有读书人可义正言辞子不曰怪力乱神。 把这些观念抛之脑后,琵琶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站在了房门前。从房门口她甚至于可以依稀听到一些读书的声音。 “我就说娘娘可以吧小倩带上。” “不能带,带了……”琵琶摇了摇头,带了阿修肯定和她闹别扭。别以为她不知道,整个家里就她一个看的最明白。 不去想这些,琵琶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由得觉得好笑。开门的书生也有些狼狈,脸上却不见惊恐。 “呵……鬼窝啊。”琵琶只往里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顺带还看到了里面两个女鬼惧怕而又警惕的表情,眉毛一挑刚想发火,就被阿优拦了下来:“娘娘,您别生气。” “我可不生气,也多亏了燕赤霞脾气好才没把这鬼怪给收了。你瞧瞧,私自收了杭州气运用于壮大自身,还想着窥探天机,我不弄死回头城隍也要把它给弄死了!” 琵琶一只手直接点了在房里的唯一一只男鬼,看也没看书生,伸手直接把它捉了过来:“陶望三,你日夜和她们在一起,身上倒是没多少阴气。” “不知这位姑娘……” 陶望三听着琵琶的话,想着她口中的燕赤霞和手上三郎偷窃杭州气运窥探天机的事情,不免也吓了一跳。而三郎一脸愧疚,旁边两个女鬼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诚惶诚恐地跪下,却是强硬了起来:“私自前来陋宅,也不知夫人有何赐教。” “有何赐教?”阿优听到这句话直接笑了,伸手就把小倩画的皮给掀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吓了对方一大跳:“你家这个恶鬼偷了整个杭州的气运还想偷整个王朝的气运,偏偏那道长以为没啥大事就没收了他。我家娘娘来替天行道,有何不可?你这书生也是好笑,身边两个女鬼都想当你老婆,你还真想两个都娶了。” “这话说的也不对,应该是都想当小妾。”白罗直接在旁边补了一刀,她这一个月跟着琵琶进步不少,一心向着琵琶,对着两个不思进取只想着窝里斗讨得书生欢心的女鬼也没什么好感,一戳一个准:“我猜,为了让自己超过对方,她们肯定私下里对着这人说不要去教导对方,娘娘你说我猜的准么?” 秋容和小谢被戳破了心思不由得恼怒,想要打过去却看着三郎在对方手中动弹不得,对视一眼之后稍稍歇了这个心思。旁边那青面獠牙的小鬼十分凶恶,而她们自负美丽,眼前这位被称为娘娘的妖怪则是比她们还美上了十分,内心又是一阵嫉妒。 琵琶懒得去管这些,看着陶望三表情冷漠:“他私自吸取气运,没有当场自爆已是福气。我今天带着他走,你可有什么意见?” “夫人带着他走自然是可以,只不过在下与三郎尚有师徒之缘……” “先生您今年别去考试。” 三郎看着陶望三,面带着恳切开口:“在下自知有错,这师徒之缘自然是不认的。为了报答先生,知得告知先生千万在今年别去考试,凶,大凶!” 耐着性子听完,琵琶突然看着旁边的两个女鬼,她倒是有些记起来了这边两个女鬼,也知道陶望三之后入狱的事情。杭州地界鬼怪如此猖狂,看来还不单单是因为气运浮动,还有别的事情。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为鬼的?” 琵琶看了一眼龇牙咧嘴地阿优,得知两人和阿优差不多,依旧是百年前成为鬼怪无法入得轮回的时候内心便忧虑了起来。要知道苏杭一带对女儿家并不是特别严苛,官员甚至于外放一地,都会做出禁杀女婴的命令。可偏偏百年前女鬼众多,甚至于都是像阿优和面前小谢秋容这类念过一些书的官家女儿。 “小倩也是杭州人?” “钱塘人,也算是杭州。”阿优答得很快,她一向聪慧,猛地明白过来,带着一丝惊慌地看向了琵琶:“娘娘,你的意思是……” “有古怪。”琵琶没有下结论,看着陶望三似乎也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并不想对着小谢和秋容做些什么,手上依旧抓着三郎:“陶公子,不知您明日可有空闲来东风庄一聚?” 阿优会意,把皮给抓了回来重新穿好恢复成可爱女童的样子,凌空凝了一张请帖递给了陶望三,声音也不嘶哑难听了,反而清脆得很:“我家夫人请陶公子一聚,陶公子请万勿推辞。” 陶望三凝视着那张请帖,自从知道这房子有女鬼之后他心就挺大了,可亲眼见到完全称得上是仙家手的隔空造物,还是有点惊吓。接过请帖他就看着面前三女一鬼瞬间消失,松了一口气竟是直接跌坐了下来。 那个被称为娘娘的女人长得锦绣娇容,声音也是温软柔媚,虽然说着狠厉的话,眉间也并无太多怒意。而在刚刚似乎询问她所知道的人的身份的时候,陶望三感觉到了那种如浪潮拍打过来的杀意,内心除了惊惧惶恐之外,甚至于还有着想要跪拜求饶的冲动。 幸而他这两日不断修习圣人言说,才得有力气保持站着。等她们全部都走了,才恍然自己整套衣服都被汗湿了。 “陶郎!” “我没事。” 陶望三摆了摆手,示意小谢和秋容扶自己到书桌旁坐下,手指略有些颤抖着拆开了这封请帖。东风庄他还记得,主人着实在杭州引起了一番轰动,似乎是前朝某个大学士的孙子的…… 那莫非,那位孙子也和自己一样是同道中人? 看着帖子上简单的话语,陶望三的猜测略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东风庄里的妖魔鬼怪才懒得猜他的想法,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很。 “现在的鬼怪,都可以以一己之力吸取气运了么?黑山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作为山脉,养着一方水土,对这方面更是惊惧:“若是我……” “天目山没有山神,也没有和黑山公一样化为了妖怪。以前本没什么人知道,可是现在有鬼怪开了先河,那后果自然是……而且,更有不妥之处,你们没有发现么?” 小倩抿了抿唇,担忧地看了一眼琵琶。琵琶沉思了一下,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钱塘人,确实是病死,当时也并未嫁人。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父母十分疼爱我,便找了算命先生寻一处地方将我葬下。那处地方……现在看来,却是极阴之地。” “那地方……当时死后,黑白无常并没有来捉我。至于阿优,便也是死在那处。不过她不愿与我在一处,自行离开了。后来我就浑浑噩噩的,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在榕树姥姥那边了。” “怪不得阿优总说只有你知道她长什么样。”琵琶摸了摸下巴,表情更加古怪了:“我能去城里没什么,毕竟那么多年老妖怪了。素贞虽说是千年的修为,但是这种窝在深山的不知杭州这等重镇风水,怎的就敢去和许仙成亲?” “娘娘这是何意?” “许仙自由被姐姐照顾长大,哪怕之后姐姐出嫁也多有来往……姐夫,可是公中之人,一身正气与煞气,对她这种白蛇十分有害,但素贞却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小青都不觉有异。” 阿优坐在黑山的旁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她脸上却并没有太多惊恐,只是觉得略有疑惑罢了。而待在一边似乎被遗忘的三郎则是瑟瑟发抖,想要开口但是不敢的样子让阿修有些皱眉:“那个鬼,你知道什么?” “我,我死之时乃八岁,病死的,同样没有黑白无双来勾魂,只得浑浑噩噩的。要不是小谢收留……我就已经不知道消散在哪里永不超生了。请各位娘娘还有爷爷不要……” “我怎么就成爷爷了?还是黑山公好听点。” 琵琶暗骂一声,直接上脚踹了一下黑山,站起来走到三郎旁边蹲下,一双丹凤眼里都是冷漠:“你叫什么名字?” “三郎,阮三郎。” “你姐姐叫阮谢?” “阮家小谢,我,我们……” “病死的?两个都是?” “是。” “家里给办了丧事,有墓么?” 三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报上了墓的地点。小倩脸色大变,想要伸手抓住琵琶的衣裙却被阿修拉了回去:“娘娘,那是我的墓的地方!” “已经不止是古怪了。”琵琶摇了摇头,果然二郎神一来就没什么好事情。她一开始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要沾惹上白素贞的报恩,现在她明白了,不要乱动的意思指的是她让燕赤霞去查探天目山而已。 你太聪慧,有碍寿数。 琵琶眼神一冷,最近她总是时不时想起以前,看来当初灵隐寺是不该去的。不过现在多说无益,重要的是一点: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她管了。 “你先留在这里,免得有人来找。明天陶望三就会过来,别想出什么新花样。” 琵琶说完就站直伸了个懒腰,扭头对着黑山笑:“当初我一个人干掉了大圣和天蓬,这次,我可是要重新出山了。 “那我自然是随琵琶娘娘吩咐。” 黑山笑的一脸悠哉,手中变出了一把折扇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手心,目光先是落在了阿优身上,然后再看了一眼阿修。 这件事情,还确实管定了。 第十一回 陶望三要下午才到,上午的时候宁采臣便送来了白素贞与许仙的喜帖。黑山接过喜帖先是贺了一声,暗示宁采臣两人结合并无大碍之后才让他出门。琵琶看着这张喜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白罗。 “娘娘,别看我呀。” “你去看看人间夫妻成亲,我们要送什么。”琵琶叹了口气让白罗自行去了,转头看着黑山。谁知道黑山也一脸娇羞,还扯了阿优的一条帕子:“娘娘,别看我呀。” 琵琶觉得黑山这是找揍。 活络了一下筋骨,琵琶丢下直接在庭院里化成一个小土包的黑山,头也不回找到了阿修。昨天探讨出来的事情实在是过大,一个人也不敢碰琵琶也理解。但是这不代表着这群人都能混过去当什么也没听见。 回到书房里面,琵琶看着认真描着字帖的阿修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修,你说我应该去把昨天的疑问探究到底么?” “这是你的选择,我无从去干涉。” “和你有关呢。” 阿修抬起头想要从琵琶的眼睛里面看出一些戏谑的意思,但是她眼睛里面全是凝重和认真:“如果骗我的话,你知道后果。” “我又不像是某条白蛇,只知道修炼和报恩。”琵琶轻笑一下,她的来历也不是什么秘密,活的久了知道的东西也会很多,但是阿修这边倒是有些逾越了:“毕竟是地府出了问题,阿修也应该很苦恼吧?” “我苦恼并没有什么用,尤其在现在的时候更是徒增麻烦。不过如果说这件事情的话,我的态度和二郎神一样,希望你并不要插手。就算插手的话,也需要有人替你去做。” 有人替着么,琵琶看着窗户外晴朗的天空,想着陶望三走过来的时候应该是撑着伞还让着两个女鬼,样子肯定无比滑稽。 不过一个人而已,不过一个和鬼怪接触很多,并且和她也没有什么联系的人类。放在以前,要是吃了估计也只会被认为是因为鬼屋的关系吓跑了。 想到这里琵琶轻轻笑了,不过是等到秋天罢了,这一段时间对于妖怪来说并不长,甚至于可以说是转眼即逝。 “娘娘,陶望三带着两位女鬼来了。”白罗轻轻地叩了一下房门,声音轻柔。琵琶站起来整理了衣服,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阿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阿修低下头继续描红,眼神平静地似乎什么也没有说。琵琶点了头,带着白罗走去客厅。 陶望三和两个女鬼倒是可以算正襟危坐,一人二鬼手里拿着茶,神色有些紧张但是并没有太大起伏,应该是三郎站在一边的关系? 琵琶猜测了一下,看着坐立不安的陶望三,伸手帮他续了一杯茶:“你今年可以科考,但是会遭罪。” “错过今年便要再等三年,时间实在太长,哪怕有大凶的预兆,在下也想要去尽力一搏。”陶望三拱了拱手,看到琵琶的表情反而笑了:“更何况就算遭罪,可还有娘娘能……” “你知道我是谁么?” “虽然不知道娘娘的确切身份,但是不管如何以娘娘的身份,这句称呼肯定没错。” “倒是个聪慧的。”琵琶点了下头,她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虽说现在不少人都滥用了这个称呼,但是她在内心对“娘娘”这个词依旧抱有一份敬畏。 “那你就去考吧,闹得大一点也无妨。若是出了事情,自然是有人帮你善后。”琵琶看了一眼陶望三旁边的两个女鬼,伸手把茶拿在了手里。她并不是想端茶送客,而是需要告诫对方:“陶公子,很多时候人类和鬼怪存在于两个世界,两个世界之间的鸿沟唯有生死才能打破。” “你,你旁边的小谢和秋容,都存在在两个世界。如果说要永远在一起,那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说你已经准备好了,那么来找我,我倒是不介意把你变成鬼。” “可若小谢和秋娘……” “变人?”琵琶抬了一下眼皮,哼了一声:“你想要的太多了,而且有违天道。” 这次是真的端茶送客了,琵琶慢条斯理地将茶杯盖子盖在了茶杯上,眼神锐利而冰冷:“还是说,你想现在就变成鬼?” 人类总是贪心的,想要了这个,就又想要那个。喜欢皮相美艳的东西,不喜欢也不会有买椟还珠;喜欢了这一个,又会喜欢另外一个,不然也不会有齐人之福。他们总是在渴望自己想要的,丢弃自己已经拥有的。 或许有些人不是这样,但是这个叫做陶望三的人,却绝对是这样的人。 琵琶下意识地想要手上转动些什么,这也算是她的习惯。但是当她抚上左手手腕的时候却猛地放了下来,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伤疤一样。 白罗眼神很好,但是看到这样的琵琶她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娘娘,我打探好了,关于人间夫妇成亲之后我们应该送什么。” “嗯,你说送什么?” “钱。” 简单粗暴。琵琶抽了下嘴角,跑到庭院里面冲着依旧在扮小土丘的黑山踹了一脚:“赶紧的,掏点山珍出来。” “我委屈,我被你打了,还什么都要我出。” “我又不是不出东西,这年头活成素贞这样的妖怪也不多了,能护着一个是一个。” 从头修到脚都没杀生的白蛇,也是奇葩一条,和她自己不逞多让——自己还杀过一些,这白蛇是真真一点血都没碰过。 “啧,真讨厌。”琵琶略有些厌恶,不踹黑山了跑到一边坐下,拉出绿水随便划拉了一下。她看着白素贞,就如同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愚蠢,天真,善良——这种词放在曾经的自己身上完全不是什么褒义词,放到白素贞身上……不,放在任何一个妖怪身上,都不是什么好词语。 如果自己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琵琶记得以前在梦中的时候有个人说过“如果我见到了以前的自己,那么以前的自己肯定会被现在的自己好好款待”。但是她现在见到了以前的自己,却只想抽两巴掌。 “娘娘?” “嗯?” “若是您真的不愿意去见白蛇娘娘,那就别去了吧。”小倩在一边有些小心翼翼:“您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真是个好姑娘呀。”琵琶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抓着小倩的手让她坐下来,狠狠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感觉到背后如同针扎一般的视线,琵琶才不理会阿修那一脸死样,顺带着狠狠抱了小倩一下。 “小倩你真是个好姑娘,不知道以后谁有那福气。” “娘娘别取笑我了。” “我可没有取笑。”琵琶放开小倩的手,思考了一下,笑眯眯地对着在山丘后探头探脑顺带欺负黑山的阿优招了下手:“一起去见素贞不?” “不去。”阿优一口回绝,伸手直接拍在了黑山的土丘上。只听到黑山嗷地一声惨叫,不由得笑开了花:“娘娘,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欺负一下黑山,就让我尽情地欺负吧。” “也行。”琵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一点,直接隐去了身形往杭州城飞了过去,然后在一处地方化成了一个老妪,慢慢地往杭州城的方向走过去。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不过…… 琵琶看着那个穿着袈裟的青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走上前慢悠悠地开口:“这位小师傅?” 他在等许仙。琵琶当然知道这样站在路口明显是在等人的和尚等的是谁,又想要做什么。虽说她有些觉得白素贞太过于天真,但是她的问题不需要旁人去判断,尤其是秃驴。 “这位女施主,若是您先前往杭州城,从此走这条道三刻钟便到了。” 还真是干脆利落,琵琶笑着道了声谢,用老人都会有的八卦语气开口:“小师傅这是在等谁呀?” “等一有缘之人。”法海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如实回答了。虽说他内心有些觉得不对劲,但是并未从这位老妇身上感觉到妖气。而那老妇人更是问完嘟哝了两句就走了,让他更加安心了下来。 “可惜,你安心太早了。” 法海猛地回头,看着俊朗的青年以及和他牵着手的一个女童,刚想要对着他们甩出自己的金钵,就感觉到眼前猛地一黑,还有那女童天真的声音。 “诶呀,和尚哥哥你怎么晕了?” “日头太晒,这位师傅穿的有些多,自然晕过去了。阿优,我们把他送到一遍的茶摊吧。” 这年头,哪个留在人世间的妖,没两把刷子。黑山愉快地笑了起来,抓住法海的脚直接拖着走,另一只手则是牢牢牵住了阿优不让她乱跑。 反正,自己可没做什么事情,法海只是自己晕过去了而已。 阿弥陀佛,出家人身体弱,怪不得他们。 第十二回 成功把法海给丢到一边去,许仙也并未在这样的时间段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条白蛇。更何况,这种事情也不应该由法海来说,而是白素贞自己的事情。 不管白素贞愿不愿意,敢不敢,能不能,都是要说的。而且根据琵琶这两天打探到的东西,许仙对白素贞也算得上是一往情深,而且书生总是怀着一些浪漫的想法,比如说我转世了那么多次还是找到了我…… 重要的一点是白素贞本来是想要单纯报恩给钱就走的,却独独喜欢上了这一世的恩人。不管怎么说,都能让一个有点傻乎乎的年轻人坐上窜天猴。至于妖怪嘛,没关系,话本里不还有狐仙么?白蛇更是祥瑞之兆,家仙呢。 琵琶内心打了一下算盘,她当真不希望白素贞会出什么事情。而且这种事情她几十年前干了一次,现在再来做一次虽然说定位不同,但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这是黑山掏出来的东西,你们拿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给白素贞和小青塞了一堆山珍之后琵琶才坐下来喝了口茶,翘起了二郎腿,神态分外洒脱:“我倒不是说什么,不管如何记得还有我们东风庄,遇上事儿了别自己硬撑,多个人多条路。” “这些真是……谢谢琵琶了。”白素贞吃了一惊,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不由得叹了一声:“我当真是有些失算了,只是汉文并不在这里,不然我定是要和他说的。” “今天路上出来,我遇见法海了。”琵琶眯了眯眼睛,看着白素贞一脸惊慌地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之前就来找过你们了?” “是,上回测八字的时候,本想找个算命先生,结果路上姣容姐姐遇上了法海大师,法海便拿去测算了。姣容姐姐说八字是好的,神色也不见有异,我就……” “你就放松了警惕。”琵琶摇了摇头,这法海心思多得很,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取对待他。不能杀不能抓,也只能下绊子了。 而且她没真正见过许仙,若是见一眼,倒是说不定能够看出什么来。琵琶思考了一会儿,看到白素贞一脸犹豫,还是露出了个笑脸:“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好看。” “琵琶,我只是依旧有些犹豫……” “犹豫又怎么了。”琵琶伸手托起了白素贞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有意露出了一点路上见过的登徒子的表情:“这么美的一张脸,当真我见犹怜,那许仙许汉文又怎么会不喜欢?” “琵琶。” 白素贞略有些害羞地把琵琶的手打了下来,心中的抑郁倒是去了不少。既然琵琶说她拦住了法海,那么许仙在回家的路上自然是不会出事了。白素贞松了口气,脸上略带出了一些相思之意。琵琶见了也不责怪,反而拉着小青走了出去。 “少和素贞说些有的没的,成了人,就要遵守人间的规矩。”琵琶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脸上有些不忿的小青,伸手直接往她的额间点了一下:“你的内丹,在这里。” 小青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满脸的惊恐,竟是直接吓得一双腿都变回了蛇尾。琵琶慢悠悠地笑着走过去,背上也莫名其妙多了一把琵琶。 “我只是提醒你,别把人不当一回事儿。真当这个杭州没有能人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让人来捉妖。反正捉的是你,白素贞虽说有些不好的名声,但也只会说蛇精哄骗世人,万不会把她当做妖怪。而法海也会觉得是因为小青的关系,许仙身上才会有妖气。” “你,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琵琶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伸手直接拉起了一道光幕把自己和小青都遮了起来:“在人间,就要用人间的思想去对待人类,而不是用妖的。好好想清楚,不然,我倒是可以大义灭亲一回。” 反正她也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琵琶脸上露出了恶意的笑容,前两天杭州库银丢了,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大盗有胆子干出来的事情,唯一可能做的就是两个妖怪。 一个白素贞,一个是住在天目山的蜈蚣精。天目山的蜈蚣精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燕赤霞给收了,剩下厉害的在自己的东风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 偷了库银,自然是给白素贞做嫁妆。这小青胆子够大,要不是自己回头就把这些库银给补了,还留了张“有借有还”的字条让官府往江湖人身上推,呵呵,法海可不是去拦着许仙,而是直接把他抓去金山寺逼白蛇青蛇出来了。 “我就好奇,你哪来的胆子。野性难驯?也不是这个训法,毕竟这黑锅,要最后背在身上的,也是许仙。容我猜一番,你这丫头,也不是什么丫头吧?” 琵琶看着小青原本害怕的一张脸逐渐冷漠起来,自己话音落下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原本俏丽的面孔慢慢变形,只是眉毛粗了一些,鼻子略方正了一点,原本的一双杏眼变成了星眸,好一个俊俏的公子。 “那又如何呢,反正到不了她身边。”小青的声音也变成了男声,琵琶扫了一眼他的喉咙不由得笑了:“你这爱,她承受不起。” “对我来说,她身边只需要我就可以了。” “可你有想过,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把她往许仙那边推得更进。许仙许汉文这个人,可以共患难,也可以同富贵,素贞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哪里看得到你呢。” 琵琶声音轻柔,她也并不是在撺掇一些什么,只是说出了事实罢了:“然后,你就舍得让她被法海收了去,然后这辈子都关在塔里,葫芦里面,不得安宁?” 看着小青神色有些动容,琵琶也没想要继续放过他,随手往他身上一拍留下一个印记,对着小青一脸杀意毫不动容:“做错了,要有代价。我也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我在看着你。” 如果你干了什么事情,我也能第一个知道。琵琶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不喜欢这种妖怪的地方。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总是觉得自己能够破坏规则,对着自己爱的东西或者人都不择手段。 或许也不只是妖怪,人类,神仙,都一样。他们一旦拥有超过常人的力量,就想要用暴力,或者权势,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令人厌恶,也让人觉得恶心。 小青看着琵琶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眸里愈加有了暗色:“我让她为难了么?” “你是让她有麻烦了,”琵琶哼了一声放开手,脸上带着一丝警告:“再干这种事情,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用你动手,我自己都能离开她。”小青咳嗽了一声,脸上重新变回了原本那个清秀的女孩子相貌,看的琵琶嘴角抽搐。 她一直不理解这种感情,这种哪怕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也不惜一切也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愿望,她真的一点也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回到东风庄的路上,琵琶看到走回金山寺一脸恍惚的法海,内心暗笑的同时觉得也要回去问问黑山和阿优到底怎么做的。 “没啥,就是让他热晕过去,然后我们好心把他拖到了路边的茶摊拜托摊主照料了一下,还付了钱的。”阿优说的十分轻描淡写,但是还是忍不住晃了晃黑山的手臂:“我是不是很厉害?一下子就让法海热晕过去了。” “稍微一个小法术,然后阿优还让法海晕了一下。”黑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眼睛却忍不住偷瞄阿优:“还是阿优出了大力,才没让法海和许仙搭上话。” 这是要成的节奏啊。琵琶的眼神略游移了一下,小倩倒是一直温温柔柔的样子,也看不出羡慕或者别的表情。想了一会儿,琵琶拍了拍手,白素贞那边是不用怎么太管了,自己该警告过的也警告过了,那么就只剩下黑山这边…… “所以,黑山你今年准备去科考么?和陶望三一起?” “这个,倒是有点想法。”黑山点了下头,表情语气都十分理所当然:“考前,先去拜一下城隍吧。” 若是一个地方上鬼怪横行,妖魔肆虐,但是佛家香火鼎盛,同时也有道家人行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城隍检查民之善恶,守城守国,一方城隍的职责相当于此地阴间的县令。让已死之人归于地府,同时判断鬼怪善恶从而交到冥王殿手中,调理一方风水等都是城隍的职责。杭州百年来鬼怪横行,不得不说…… 城隍,已经不是曾经的城隍了。 二郎啊二郎,你说我不要管的东西,硬是管了一管,又怎么样呢? 西游变故不过五百年大梦,大不了,再梦五百年。 第十三回 虽然说得有些好听,但是真的实施起来,琵琶发现难度极大。 城隍也算是地方官,她这种妖怪没法进去,哪怕是有着两千年的修为,也很难跑进城隍庙。唯一能进去的人还真的只有黑山这个曾经做过官,身上有护身紫气的奇葩妖怪了。 “如果你想进去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着琵琶焦头烂额的样子,坐在一边的阿修翻过了一页书。今天黑山去宁采臣那里聊关于科考的事情了,他也能和琵琶说些事情:“总是有我那一份的原因。” “得了吧,阿修你就乖乖地坐在这儿,等着。”琵琶强调了“等着”两个字,听得小倩有些好奇。阿修抬头看了一眼小倩,学着琵琶以前的样子耸了耸肩膀:“她不让我说,我也没法告诉你。不过我可以答应,当然如果能告诉你的话,我肯定是第一个告诉你。” 阿修的眼神清亮,语气也诚恳,可惜一张小孩子的脸并不能说明什么。虽说小倩因此感觉到了一些宽慰,但是也十分有限,甚至于还摸了一下阿修的头:“放心吧,我不会问的。你和娘娘都有你们的事情要做,我也不会拖后腿。” 那是自己父母给自己挑选的长眠之地,却被歹人用于抽魂夺魄。虽然心有不甘,却知道自己力量微小,冲动起来,肯定就是累赘。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坏了娘娘和黑山公的计划,那就真的罪该万死。小倩下了决心,抬头看着琵琶微微一笑:“虽说小倩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有一件事禀报,或许可以给娘娘提供一些思路。” “你说吧。”琵琶很是随意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关于城隍的,无论怎么说都能告知我们。” “这件事情过于稀奇,怕也不是城隍能做得出来的。”小倩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阿修之后很快转移了视线。她现在也大概猜到阿修和城隍或者地府有关系,那么自己要说的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伤害到他。想着小倩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歉意,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不忍:“娘娘您去找白蛇娘娘的时候,宁夫人来找了我。” “嗯,她说什么?你定亲的事儿?” “并不是,她说,以前被宁先生下结论为‘文思不敏,根基却是十足’的朱尔旦书生,这两日文章大进,竟是有超过他的趋势。近日要考秀才了,他个廪生也是绰绰有余。” 小倩的声音轻柔,说的话却让阿修的眼里闪过了寒光:“如此转变,仅仅是一个晚上。而之前几天他刚被宁先生责罚,缘由是去城隍庙把判官像背回了家。” “洗肠换心,其心可诛!”阿修一下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气的也不愿意掩饰自己了,直接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今日换心,明日偷位!判官?呸,还判官!只为自身喜好而做事的判官,怎么可能是判官!” 此地城隍,看来是留不得了。琵琶垂下眼睑,表情有些苦涩。若是阿修恢复了也就罢了,可关键就在时间还没有满一千年。 “你还有多久才满千年之罚?”琵琶抬眼看着阿修,神情严肃:“若是再拖下去,谁知道此地城隍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开始小倩他们肯定是因为城隍动手想要娶亲的缘故,现在妖怪横行,保不齐他们把整个杭州地界的鬼怪都拢到了手下,另立酆都呢。” “这个世上能闹一场地府的也就大圣了,可惜……”阿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的时间还剩下五个月,正好是考完举人那个时候。” “要拖到那个时候么。”琵琶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她还是有些等不及。这个世道她再了解不过,对女人,女性的压迫从没有过停止。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一个人死去,然后也许这辈子再也入不了轮回。 “阿修,我想请个人来帮忙,不然我不确定能不能成。”琵琶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有些事情她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就像是杨戬警告她过的一样,这事情她无法去插手。 人有人的道理,妖有妖的道理。她这种妖怪是无法去介入人的生活的——白素贞那种另算。可是就算道理说的再明白,也是假的。 哪怕是妖怪,也有妖怪的良心。她自然有看不惯的事情,有想要去管一管的事情。虽然说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去思考后果,但是…… “但是现在能让我爽一把就够我吹一辈子了。嚯,不止大圣,我也闹过地府。” 琵琶直接站了起来,对着小倩露出一个笑脸:“告诉我,朱尔旦家在哪里?” 朱尔旦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一向豪放也心大,哪怕换了心肠也觉得无碍,以至于在半夜起夜的时候看到幽幽站在那里的琵琶也只是笑了一下。 “自从陆判来了,我真是每天都见了鬼了。不过若是以后见到的鬼如陆判一般心肠,如姑娘一般美貌,那么夜夜见着我也欢喜。” “还真是心大,也同样急色。真不知道你这人是怎么被人看上,还……”琵琶轻轻笑了一声,陆判?还判官?哪有判官会帮人洗肠换心的? “这位姑娘,在下朱尔旦,有失远迎就见谅见谅。”看着月光下的美人,朱尔旦不由得感觉有些醉了,尤其在之前晚饭的时候他还喝了一盅:“不知佳人芳名如何?” “呔!尔等妖怪,要对人间书生做什么!” 明明是对方想要做什么,却先下手为强?琵琶抬眼看了那判官,红色的胡须绿色的脸,哪怕相貌十分凶恶,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正人君子并着正气凛然的模样。左手拿着一支笔,右手一节红色的板子,上面别着两三张纸,还勾掉了几个名字。 “能把生死簿做成这样的,我也就见过你这么一个判官了。或许秦广王走后生死簿四散,单页绝非你这样皱巴巴的难看得紧。”琵琶从背后把碧水拿下,手指轻轻拂了一把:“仅是因为这位书生入了你的眼,就给他洗肠换心,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颗心有它的去处,这人的命,也是改不了的。” “放肆!看我收了你这精怪!” “那你就来收吧。”琵琶敛目看向自己的琵琶,出手快如闪电,直接把陆判身边的朱尔旦抓了过来,直接用指甲划破了他的衣襟,手指抵在了那条自从被陆判洗肠换心之后就擦不去的红痕上。 “从这儿扒开然后再把心拿走,换上原来的,容易得很。”琵琶声音轻柔,气息喷吐在朱尔旦旁边,惊得对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弄死你,更是简单地如同喝一口水一样。” “陆判,陆判……”朱尔旦舌头打结,这个时候他终究明白鬼怪何为鬼怪,再大的心再豪放的态度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要知道他可以和陆判谈笑风生完全是因为他内心明白陆判并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是现在身后这个妖精就…… 她目无法纪,她恣意妄为,说要杀自己,那便是真的要杀自己。 “看来,杭州地界的地府,不仅仅是要娶亲,还要找个契弟夜夜笙歌才好。我得知你们同塌而眠,不知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琵琶伸手把朱尔旦朝着陆判的方向直接推了过去,看到对方慌不择手的反应和朱尔旦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陆判不撒手的样子,不由得嫌弃地掐诀招来水洗洗手:“这件事情,可不是如此轻易就能了解的。” “若你要对朱尔旦动手,我铁定要将你收了镇在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我可不愿对着他动手,好歹也算是一个人,动了手说不定自己会出问题。不过你们嘛,好自为之吧,别以为百年前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琵琶警告了一声便消失在空气之中,偶尔还听到一耳朵朱尔旦的哭声和陆判的好言相劝,不由得觉得浑身肉麻,恨不得抓住黑山打一顿出出气。 “为什么又要打我!” “我把判官引了出去,你在城隍庙发现什么了?”琵琶没好气地坐在一边喝茶,她来这么一出,还不是为了让黑山带着阿修进去城隍庙探探底。平常城隍庙有黑白无常也有判官,现在夜黑风高判官私会……好友,黑白无常肯定也不在城隍庙里面,正是一个好时机。 “城隍……确实有自立酆都之心,但是他们也有些古怪。”阿修皱起了眉头,坐在椅子上的他太矮,便直接坐在了桌子上:“他们还似乎,把生死簿分成了许多份分别藏好。” “哦?” 分成了许多份分别藏好,真当还有第二个大圣来把名字一笔勾销啊?他闹地府都是千年前的事儿了怎么还未雨绸缪呢。 不过,这确实是有些奇怪了,秦广王走后世间生死簿分散给城隍,却也不见一个地方有着好几份生死簿的。琵琶眯了一下眼睛,看着东方快要升起的太阳,随手一挥便把窗户关上。 不过,杭州地界上没有第二个大圣,倒是还有一个千年的蝎妖。 第十四回 兜兜转转,或许又要跑一趟许仙家。杭州城妖怪多,作恶的也多。如果说生死簿分散开来有利于鬼卒保护倒是说得过去,更何况这儿不久前还来了个成了亲的蛇妖,若是白素贞有着想要把许仙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勾掉的念头,琵琶是相信的。 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在妖看来如同朝夕一般,无法与之共存。真的爱上了自然是想尽办法把对方的寿命延长,延长不了的话就也要去地府查探对方的转世,然后再度结下良缘。 不过能够去地府的妖怪也不多了,大半还是钻了空子的。想着当年大圣闹了一通地府,地府不少人都收了罚,好好的地府都成了个漏子,更是有不少人借机上位—— 若是说,杭州城隍就是用这个机会爬上来,然后开始作威作福呢?而生死簿分成了那么多份每个人带着,想必也并不是因为白素贞的关系。 地府的生死簿不可以丢,死了一个外派的鬼卒就有可能丢掉他那一份,倒是给清理当地的城隍造成了不少困难。或许这就是原因? 想来想去琵琶也懒得再想下去了,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丢给阿修,拉着小倩就往白素贞那里跑。 此时白蛇和许仙也总算是成亲了,而且感情也很好,许仙从药店换了班就往家里跑。而白素贞长得一副贤良淑娴的样子,也让许仙的姐姐许娇容很是欢喜。 “怎的不见小青?”看着白素贞迎上来,琵琶有些好奇她身边不见了那个青色的影子。白素贞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如实开口:“她去金山寺了。” “金山寺?” 小倩一脸惊讶,刚想上前一步就猛地停了下来,抬眼看着白素贞家门口挂着的八卦镜有些害怕。琵琶皱了皱眉,伸手往八卦镜上盖了一块黑布,才把小倩给拉了进来:“你家怎么这样了?” “哪怕琵琶姐姐再有打算,那法海还是找上门了。”白素贞满脸苦笑,手上略抓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虽说我不惧这些,但还是内心不舒服。本想着索性和汉文坦白了算了,却没想到小青直接冲去了金山寺。” “可她并没有做什么动作。”琵琶抬头看着白素贞,却发现对方化了一个檀晕妆,看起来分外娇艳,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也开始学着和那些妇人一样了?” “人在这儿,总要开始学起来的。”白素贞轻轻点了点头,对着琵琶满脸感激:“多亏琵琶姐姐教我,现在想想以前,真是露的馅太多了。” 琵琶摇了摇头,白素贞这样她倒是觉得不会干出什么大事,如果这样的话…… “素贞,你可愿帮我个忙?” “琵琶姐姐尽管说便是。” “小青……去金山寺,应该是要看着法海的,不然也不会不管不顾就离开了。”琵琶实在是不敢说小青的心思,只得婉转了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让小青把法海的行踪也告诉我一份。” “那是自然。”白素贞很是痛快地点头,随即又有些皱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最近感觉小青和自己疏远了不少。真要说什么的话,却也并没有太多的理由让她们疏远起来。或许是因为许仙? 白素贞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许仙,琵琶也不反对,只是跑了一趟宁采臣那边通了个气,才带着小倩去逛西湖。 西湖一如既往地美丽,但是在这个季节更是美上了三分。而今时节已是初夏,西湖边的荷花含苞待放着,有时还有一二蜻蜓盘旋而上,引得路过书生笑称“小荷才露尖尖角”。 琵琶对这些美景并没有留恋,倒是小倩看得有些动容,声音有些小:“当初还在的时候,我也和爹娘来这儿赏过荷。” “那在你看来,百年前的荷花,和现在的荷花,可有什么不同?” “只是比当年略多了一些,并未有什么不同。” “我千年前看到的荷花,也差不多。不过那时候不同的多,只有一条堤坝,也没有断桥。” 琵琶很是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和小倩往前走了一步,裙边系着的宫绦和玉佩轻轻地撞击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小倩低下头沉默不语,任由琵琶把自己拉走。 “你想和我说什么?” “娘娘,阿修是受罚了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对么?” “是啊,真凄惨,当年大圣闹了地府本就不是他的错,偏偏就罚了他。原本的阎罗,却成了如今的阿修。” 阎罗王内心太过柔软,不愿见到生死相离或者身份有别,因此对各路魂魄判罚不公,从而贬为秦广王,掌生死簿,看惯人间生死别离。 原本真正掌管地府的平心娘娘是好意,可惜的是一千年前的时候,来了个大闹地府的猴子。 “一笔勾销了生死簿,他因为是在给自己猴子猴孙谋福利,却不知道可把秦广王给坑惨了。” 琵琶揉了揉太阳穴,真的是无话可说。她也不怪阿修这么痛恨那只猴子,因为看管生死簿不利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贬为了一个普通魂魄,连鬼卒都不是地在人间飘荡了整整一千年,也真是苦命极了。 “那,阿修实际上是阎罗王?” “得了吧,一千年快到了他回去也就是依然是秦广王。”琵琶撇了撇嘴,不然那这货怎么会对生死簿这么了解?以前就是管这个了:“估摸着秦广王再做个两三千年,才能回去重新当阎王。” “那,似乎娘娘和阿修的关系很不错?” 也不算很不错吧,不过自己是唯一让那个猴子正面交手吃了个大亏的妖怪,能不上升好感度么。琵琶不想把这事情说出来,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牵扯到旧事,说出来了……反而是往自己胸口捅刀。 当年西游,害得也不仅仅是妖怪。琵琶闭上了眼睛,老实说她是很喜欢女儿国的,真的很喜欢,不然也不会住在女儿国边上了。那个时候不单是黑山在那边开了灵智,也因为女儿国给她感觉是女子的出路。 可惜了之后。琵琶捏了一下小倩的手,脸上的笑容变得促狭了起来:“你可是心动了?对着阿修?” “怎么可能呢。”小倩不由得失笑,她只是好奇,可并没有别的心思:“我从捡到阿修的那刻。就把他当弟弟看了。” 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想……琵琶脑海里闪过了一大堆儿童不宜小倩更加不宜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更深。像这样子能够看着儿女情长,也能够无聊有个事儿管着,当真最好不过了。 “倒是娘娘,似乎和那位二郎真君……” “你居然调侃起我来了?”琵琶根本不下套,随便拎了黑山和阿优出来挡枪:“你怎么不说黑山对着阿优的心思呢。” “那太显露了,看不出来我也是白当了那么多年鬼。就是黑山喜欢阿优什么呢?”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阿优看上去是个小女孩。”琵琶先打了个底,然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在黑山眼里,小倩是小倩,阿优,则是那个青面獠牙,浑身泛紫的阿优。” “他自己也不过是座山,见过不少美艳的妖怪。他喜欢阿优,喜欢的却也不是因为她好看,或者她是个小女孩这种一听就让人恨不得替天行道的说法。”琵琶咳嗽了一声继续,这个总要是确认的:“他喜欢她,因为她能和他说话。” “就因为,能和黑山公说话?” “小倩你看,如果说素贞喜欢许仙,是因为他对她好,从第一世到现在都对她好。那么为什么黑山不能喜欢阿优,是因为他喜欢和她说话。” “黑山有很多话想和阿优说,也说的下去。他们两个在一同说话的时候就是热热闹闹的,黑山也喜欢这种热闹。” 琵琶突然抬起手,让一只蜻蜓停在了她的手指上。阳光之下,那只手洁白如玉,配着红色的蜻蜓更是无比动人,一时之间小倩也看的有些痴了。 “寂寞啊,千年来,有人和自己能说话,那该多好啊。不用猜着对方的心思,不用想着对方会恼怒,只要说出来,她就能对得上,多好。” 这就是妖怪的痛苦,难以信任别人,难以接纳别人。冷心冷肠,没心没肺,不知什么是同类。但是真正接纳的时候,又恨不得掏心掏肺,把所有自己觉得好的都给对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喜欢。然后到最后,这样的下场,身死道消。 “所以小倩,有一个人陪着,真好。” “那娘娘以前有人陪着么?” 有么? 琵琶手略微往上一抬,那蜻蜓就飞到了半空中盘旋了两圈,看着似乎想要再度回到原来停留的地方。琵琶也很给面子地再度抬起手,给蜻蜓一个停靠的地方。 “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是上次来的二郎真君么?” “不是。” 并没有太斩钉截铁,但是却充满着肯定的意思。小倩低下头,若是琵琶说不是,那便真的不是了。 “那以前陪着您的是谁?” 以前啊,那就是很久以前了,以前到,黑山都没有灵智的时候。琵琶最后选择垂下手,任由蜻蜓打着旋儿飞着也不管了。 就像每个传说的开头一样很久以前,最后结局也像那些传说一样,不过是反派而已。 第十五回 娘娘以前有人陪着么? 小倩这句话让琵琶恍惚了很久,直到白素贞来找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差点就直接端着盖着茶杯的杯子喝茶。 “琵琶姐姐您……”白素贞咳嗽了一声,把琵琶的注意力扭回来之后才继续:“我已经和汉文说了我的事情了。” “他肯定要冷静一下,回头我让宁采臣过去。” 琵琶确实很心不在焉,她内心总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很不好,这么多年来也就出现过两次。 “马上端午了,你可是要喝雄黄酒了。”琵琶慢吞吞地把茶杯盖子扔在一边:“你这条白蛇可没问题吧?而且那雄黄我猜也不一般,法海肯定要闹出幺蛾子。” “嗯,这点我也和汉文说过了,只是,他一开始便说了想看我的原型,我就……” “你就变了一条小巧可爱眼睛大的白蛇。”琵琶懒洋洋地开口,看到白素贞含笑的一张脸,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害怕么?” “一开始吓了一跳,之后就很好奇啦。”白素贞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然后我也和他说了,要是喝雄黄酒醉了的话,不知道会变成多大,说不定房子都会撑破呢。” “那还真是实话实说了。”琵琶笑了笑,她倒是和白素贞不一样,不管怎么修炼,都不会变大,依旧是一只蝎子的大小。 送走了白素贞时候琵琶再度伸手把茶杯握在手心里。她的手一直都还算暖和,但是和盛着热茶的杯子相比就不算什么了。有时候琵琶甚至可以感觉自己的手掌在不断地从这杯热茶里面吸取属于它的热量,然后再反馈到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很奇妙,让琵琶也感觉到恐惧。 把杯子扔在桌子上之后琵琶抱着绿水快步走到了自己房间里,封死了门之后躲在一个角落埋着头不说话。马上要端午了,她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住自己的体型了。 端午时节需要驱五毒,相比无毒还有时候被冠上祥瑞家仙名号的白蛇而言,琵琶更加难受。她本体是一只蝎子,还是一只有着最为毒辣的倒马毒的蝎子。 家家户户都在驱赶五毒,就如同家家户户,整个杭州都在驱赶她一人,更不用说前段时间暴露在城隍之前,更是让人难受。 可惜的是,他们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琵琶扭曲着一张脸,端端正正地做好拿着琵琶,时不时轻轻扫上两根弦让自己平静一下。她现在十分难受,但是可以忍着。 现在端午,熬过了今天就好,可惜自己今天答应了宁夫人和白素贞要去看龙舟的。琵琶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决定唤来了黑山。 “让白罗变作我的样子,带着阿优和阿修,还有小倩去看赛龙舟。” “娘娘你可没事儿吧?看上去怪……” “让你去就去。”琵琶不耐烦地直接用手砸在了弦上,绿水发出一阵烦躁的低吟声,实在是没忍住,让神识脱离了出来站在一边化成了一个绿衣姑娘。 “娘娘这儿有我呢。”绿水直接抬手推着黑山,黑山噎了一下,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带着几个妖魔鬼怪出了门。 等到看不见几个人了,绿水才抬手抚上琵琶的额头,感受到手里温暖的感觉不由得吓了一跳。琵琶本体是蝎子,真热了…… 那是要熟了啊! 绿水连忙掐了一个诀,让琵琶好受了一些之后扶她去了床上。东风庄里琵琶的床是由冰玉做的,常年冰寒,上回阿优好奇泼了一杯水上去,在空中就结成了冰,掉落在床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让阿优吓了好大一跳。 “娘娘,您还好吧?” “绿水啊。” 琵琶略张了一下眼睛,她现在连抬起眼皮这个动作都觉得很累,嗯了一声之后用手握住了绿水的手,声音微不可闻。 “我想……” 绿水连忙弯下腰把耳朵凑到琵琶的嘴边,却还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今年的端午潮湿而又闷热,再遇上了琵琶这样,绿水觉得自己就算是一把琵琶,也要出一身大汗。 “娘娘,您再说得清楚一点,绿水听不到。” 琵琶这次甚至于只是张了一下嘴就不出声了,连呼吸都细微了起来,可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绿水连忙再用法诀招来水往琵琶身上拍,虽然没什么大用处,至少让琵琶重新变得冰凉了起来。 窗外阳光猛烈,天空蓝的不像话,连一丝云都看不到。猛然间东风庄外的树上传来了几声蝉鸣,愈发显得燥热。绿水恨不得把那只蝉给打下来,不想琵琶猛地直起身,眼睛瞪得极大,声音也凄厉了起来。 “蝉鸣!蝉你继续鸣啊!” “娘娘!” 绿水大骇,发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之后立刻罩了一个结界在东风庄之上。现在琵琶明显状态不对,绿水知道自己不能主事,这个时候尤其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一个人进来。 结界同时也隔断了那恼人的蝉声,琵琶却没有因为听不到蝉鸣而安静下来,反而抓住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起来。在东风庄内生物都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似乎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琵琶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在绿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下站了起来,推开了东风庄的大门。 门外是一张熟悉的青年面孔,但是气质却不如以往来的威严,也不像以前还带着一丝稚嫩。琵琶静静地看着法海,眼睛直接对上了对方漆黑的瞳孔。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反而是法海先露出了一个笑容。绿水看着他那悲悯而不忍的笑容竟是往后不断退去,靠着墙直接软了下来,化为了一把琵琶。 “你居然敢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沾了这法海的光吧。” “何必呢双玉。”法海的声音十分柔和,仔细听着却还有着一丝回音在其中,似乎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一般:“你刚醒就想来见我,我自然是感觉得到的。” “呸!好大的脸!谁想来见你了!” “哦?刚才那手,不就是我教的?不过看你也传给了你那法器,我自然是当做你在叫我了。” 法海笑容满面的样子似乎是真切的欢喜,琵琶的表情更加冷漠,嘴唇抿紧,一张俏脸上还蕴含着怒意:“好,好得很!我竟是不知道,现在的法术都不能用了!” “而且,这不是你曾经说过的么?蛇鼠一窝……你哪怕不是蛇,我也欢喜得紧。”法海往前走了一步,想起了什么又回到了原地,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除了眼睛依旧黑黑的没有表情,头上尚无青丝之外,完全称得上一句翩翩公子。 “你给我闭嘴,走!你不走,我走!” “你和我闹别扭,还说这种有你没我的话,那么多年都没回家,刚我有多欢喜,现在我就有多伤心。” 听不懂人话,哪怕那么多年了依旧听不懂人话,不对是妖话,蝎子的话!琵琶脸色狰狞,直接掏出了三股叉对着法海扔了过去。在三股叉将要触及到他僧袍的时候似乎打到了什么,叮的一声掉在了递上。 “看你还在用我送你的法器,你还在用我教你的东西,我又开心了。双玉,我是真的开心,你看我现在多开心。” “无耻!变态!你脑子有问题!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开心的了!” 琵琶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直接骂了两句然后砰的一声关了东风庄的门,顺手还把那层结界给抹了过去,听到法海那句“你骂人的话至今还是就那么几种,我都听了,若是你有天换了新的,我听着也新鲜”,直接打了个冷战。 这个人已经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这个人本身就是个问题! 绿水颤抖着再度变回人型,对着琵琶做了个口型。琵琶哼了一声之后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破口大骂:“鼠辈!白痴!脑子有毛病的一个人!以后他来了别理他!” “他,他附在法海和尚身上……” “管我屁事!我又不是捕快什么都管,还管人的身体被人偷了!学艺不精怪我咯!” 琵琶直接拎着碧水就把她砸在了冰玉床上,然后坐在床边生气。生了一会儿气之后才开口:“别把这件事情和他们说。” 绿水愣了,爬起来看到琵琶一脸的严肃,眼睛里面还带着一丝缅怀。她语气冷漠,却又有些悲伤。 “这事儿,只有我知道,最多,还有你知道。” “别人谁都不要说,说了,我立刻就把你给弄死。” 琵琶的声音轻描淡写,但是绿水明白这并不是她在开玩笑。郑重而缓慢地点了头,绿水看着琵琶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容和曾经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带着孩子气的高兴和同样是孩子那般,最为纯粹的仇恨。 “那绿水,我们说好了呀。有朝一日,我要把他给弄死,然后我们随便哪儿,都可以去。” 第十六回 端午的时候赛龙舟是钱塘队胜了——毕竟比赛场地就在钱塘边儿,练习什么的也方便。东风庄众鬼怪看了心满意足地回来,竟也没发现琵琶状态有些不对。只有小倩有些感觉到不对劲,可她法力相比之下太过于低微,也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总算把这个多灾多难的端午给过了过去,白蛇和琵琶两只被扔去当“五毒”的妖怪也缓过了劲儿。许仙就算知道白蛇的身份了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平常有些防着什么道士和尚的,生怕自家娘子被他们给收了。 端午一过,整个天儿更加闷热了起来,黄梅雨更是下个不停。琵琶由衷感觉幸好自己会法术,不然这衣服都干不透。等到黄梅天一过,太阳使劲儿晒着,把人都晒扁了。 可是这会儿人都不能倒下,尤其是书生这类的。到了这个时节更是费劲了心思。 秋天时候就要考试了,这会儿能不用功么。 虽然这种事情在黑山这儿完全没什么关系——他都以前做了七八回考官了,但是考试和别人特别有关系,尤其是被洗肠换心了,还被琵琶又堵了一回心肠的朱尔旦。 上回朱尔旦被琵琶找上,可不只是那他当幌子威胁判官亦或者拿他吸引火力,更多的还有着把判官换的这颗心再偷走的想法。虽然没法偷上,但是琵琶随手就弹了点灰上去,直接给这明珠蒙上一层尘土。 朱尔旦的文章打回原形,宁采臣看着更加怀疑是出了什么事情了。琵琶特地还让白罗去说明了一下,听得宁采臣咋舌不已。 “可怕可怕,真没想到……” “娘娘还特意让我来问一声宁先生,今年可准备考进士?” “我倒是不想往上了。”宁采臣摇了摇头,他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更何况自从当年黑山一别,他便没有那个心思了。 就算考上了又如何,见识过那般呼风唤雨的仙家手段,虽说施展出来的是妖怪,读书万般又有什么用?更何况黑山一别他和燕赤霞也成了好友,时不时对方还来和他喝酒谈天,更是对读书没什么趣味。 他所想的也不过是教教一些蒙童少年,近年来埋头写书,发誓要把此生的见识都写出来。两个儿子也是听话且聪慧的,现今都娶妻也分出去单过了,他还考试真是饶了他吧。 白罗掩嘴笑了,福了一福便消失了。回到东风庄之后,白罗跟着琵琶详细说了来龙去脉,更是忍不住笑:“这宁先生倒是有趣得紧。” “你看上他了?” 感觉到琵琶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白罗瞬间背上布满了冷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头抵着地面,整个人都开始抖了。 “我又没有说什么。”琵琶的视线全留在她手上的一本手札上,翻过一页之后感觉白罗还跪在地上,哼了一声才放过她:“自己去找黑山领罚。” “是。” 确实是她动了心思,白罗慢慢站起来倒退着退了出去,看着跟着小倩的月藤,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朝着琵琶跪了下来。 “和我跪有什么用,取之现如今五十,长得确实入眼,和妻子也是无比恩爱。过了十年,他寿数尽了,你想做甚?去给他延命?” “我,我只想……” “那你去做他院子里的一朵杭白菊,一直看着他?” 琵琶合上自己的手札,站起来用手指点上了白罗的额头:“你的灵智是我开的,我不忍抹了。你既然有了心思,那便去吧。” 说完琵琶收了白罗的一身法力由着她去,看着白罗没了法力连隐去自己身形也做不到,刚走出东风庄想驾云也无法,轻轻笑了起来。 “娘娘你这招釜底抽薪干得好。”黑山凑过来树了个大拇指:“可白罗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第一次取之过来的时候,给他倒了和我一般的茶。我可并不是不愿给取之喝与我一般的茶,只是我们喝的是增妖力的东西,怎能给取之?然后我就知道了,顺手把那缕妖力给弄散了。“ 黑山摇摇头,当真,情关是无数成形的妖怪最早,也是最难过的一关。当初他是怎么的来着?哦,好像刚化形就被眼前这位以“这么弱可不成”,拉去当沙包了整整五十年…… 黑山打了个哆嗦,不想去提以前的事情,伸手接过琵琶还给他的手札,转眼又想出了一件事情:“到时候考试会出岔子,可有和取之说过?” “我亲自说,那丫头见了取之就什么都忘了。”琵琶摇摇头,也没亲自去,伸手将信化为了一只鸽子送去了宁采臣家。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考试了。 夏日对于妖怪来说也就那样,不过看着阿优捧着半个西瓜吃,几个妖怪不免也跃跃欲试当一回凡人,试试这天到底有多热。只白罗出了东风庄之后便明白过来,缺了一身妖力,想要踏进门都难,只得用原型扎根在了东风庄旁边。 凡人岁月不过一睁一闭眼,对她而言或许还稍微长一点。只是看着东风庄黑山对着阿优,并阿修对着小倩,不免心猿意马了一点。琵琶也不想惩罚白罗太过,看她明白过来就重新把她放了进来。 “凡人有凡人的日子,妖怪有妖怪的日子,我们只要过着自己的日子就行。好奇了的话看看,不过终究还是要回来过自己的日子的。” 琵琶一锤定音,也不再去责怪白罗,手上换了一本阿修给的书读着。 等到考试的那天,琵琶送黑山再次去考试——这货一回生二回熟,是个妖怪连饭都只需要做样子就行。三天下来黑山回了家,装睡的时候就和琵琶开口了。 “陶望三那文章我看过了,太过头了一些也太过书生意气,一般来说是会刷下去。可是这回我倒是觉得他要糟。” “朱尔旦呢?” “你逗我呢娘娘?就他那样,除非把比干的心拿过去,别想上举人。更不用说您上回就把他原本的心给安了回去,想考秀才那都是痴心妄想。” 黑山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了在一遍装墙角的三郎,嘱咐了他一会儿才把他放走。等到七日之后,果真陶望三因为文章的关系被投入了大牢。 陶望三的卷子在他回来的时候就自己默了下来,他虽然有些轻浮,但是和一众书生关系不错——他喜欢请客,而没人不喜欢请客的人的。不过听着琵琶和三郎的劝说,陶望三也做了两手准备,在考试之前就不断抨击朝政吸引眼球,在众人心里留下个年少轻狂还浮躁的印象。毕竟他年轻,这样只会被认为书生意气,最多只是刷下来再磨砺一番,万万不可能会入狱的。 他这一下大牢,读书人之间已经炸开了。当朝抨击朝政的年轻书生有不少,风气也开放,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谋反的话,就这群只会动笔杆子的,还谋反? 最慌乱的还是和陶望三住在一起的两只女鬼,她们身上属阴,进不了府衙这种地方,而东风庄她们又因为阴气太重没法进去,只得去跪城隍庙了。 琵琶慢悠悠地放下自己的书,脸上笑意更浓。跪了就好,被城隍庙的府官抓去当小妾?那便是尤其好。 “三郎,去给我们的府尊大人上个书,就说陶望三是冤枉的。” 三郎立刻点了头,身影一闪就消失了。而琵琶则是照旧化书信为飞箭,直接扔去了宁采臣家。黑山更是作为榜上头名,每天去楼外楼之类的好地方,给陶望三抱不平。 虽说陶望三太过于锐气,也过于理想化,但是文采摆在那里——反正比朱尔旦好多了。杭州本地的书生都知道这么一号人,也看过他的文章。大家都对自己或者别的同窗考不考得上心里有些数,若陶望三收敛一些,考上这次府试也是完全可以的。 读书人闹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八成这次可是要游街了?黑山可以卷进去,闹大一点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不去考试到处“云游散心”了。那么之后应该怎么做? 琵琶挥笔将信件送去了燕赤霞那边,这次考试可不得了,几个人都在。不说陶望三朱尔旦和黑山,连许仙许汉文都在里面,白蛇若是不炸,那才叫不正常。 如此这般压了三天,秋容被扣在了城隍庙,三郎总算找到个空儿给府尊送了信。就在这个时候,读书人也忍不住了,商量了之后竟是决议上街□□。 学子□□可是大事,偏偏这群学生也不闹幺蛾子,就是走在街上,个个都穿着一身白衣代表着自身并无功名,走到考试的院子旁边才开口。 “求考官放了陶望三,虽他尖锐而书生意气,却并无旁意,实乃冤枉。” 先上去的是头名黑山,说完之后就拱了下手,继续往前走。之后是被白蛇教导之后中了第二的许仙,然后是别家的书生。朱尔旦没敢,被琵琶那么一闹他算是怕了,简单弯了个腰拱了拱手就当自己来过了。如他一般的也多,因而并不打眼。 学生的路线先是去考试的科院,之后便是来拜城隍。琵琶站在半空隐去身形,看着城隍庙外面的黑气,脸上更是冷笑。 让你继续装,现在那可是好日子到头了。 万众一心,让你还想娶小妾。 第十七回 学子一闹大,府官就开始头疼,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打头的那个有来历,当年谢山大学士的孙子谢瑜。好么,几个府尊恨不得把应考官扔牢里。 更不用说还折腾出来什么托梦什么女鬼,书生好的是气节和那隐晦的神鬼之说——别以为子不曰怪力乱神,这年头哪个书生不看话本,妄想着有什么狐妖鬼怪花魁小姐的。 杭州府府尊好歹没气出什么来,却也不敢再对陶望三下手了。而正当着官府大乱,琵琶直接拎着阿修如同拎着小鸡仔一样冲进了城隍庙。 听小谢昨天给她们报的信,秋容竟是被城隍庙扣住了想让她当妾。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东风庄都安静如鸡,最后只听到阿修咬牙咬得咯噔咯噔的,抬手就拍散了一张桌子。 “混账,一群混账!” “你当年不也是个混账,安静点儿!”琵琶一颗花生直接砸阿修的眼皮子上面,力道十足一点也不留手:“听小谢怎么说,大不了把杭州地界给砸了。“ “您省省心。”小倩忍不住劝了一句,抬手给琵琶续了茶,对着小谢也送过去了一杯:“放心吧,娘娘心善,必然不会放着不管的。” “是啊,确实不会放着不管。阿修,你这时间如何了,应该快到了吧?” “两天半,稳住就行。”阿修算了一下,很是郑重地点头:“想要入地府,城隍是一条路,私开地府门也是一条路。” “怎么私开?” “……琵琶你还真准备私开地府门啊!”黑山直接崩溃了:“你就跟着阿修跑过去吧!阿修能把你拉过去,还自己开门个什么玩儿啊!” “哦。”琵琶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抬头的时候表情无比狰狞:“我不单单敢闹地府,我还敢闹西天!” 黑山缩了一下不说话,只得慢慢吞吞地往外掏各种法宝。琵琶拿着绿水就够了,阿修则是被黑山掏出来的东西砸了个满怀。 “就算时间到了,你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恢复过去,可别死了。” 阿修笑了笑,等着黑山和学子们闹事。他当年是个心软的阎罗,因为太过心软而被罚去成了秦广王掌生死簿,生生死死痴男怨女看了太多之后便心硬了,也懂了何为真正的阎罗王。然而就这当口,大圣来砸场子了。 坑爹呢这是,平心娘娘大怒,没法对着一个会造化之力的猴儿出手,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让人给天庭和西天都递了条子要严惩。最后看着那猴儿关了五百年也不解气,秦广王也只得自己去请罪。 然后便罚了千年作为人间一抹幽魄以赎罪,生死簿也分散在了各地由当地城隍掌控。幽魄没什么记忆也没什么自保能力,当初要不是被小倩收留了,阿修早就化为了飞灰。 琵琶叹了口气,站在城隍庙的当口看着阿修把生死簿收回了自己手里面,不由得还是好奇开口问了:“你不变回长大了的样子么?” “法力不多,能省一点是一点。”阿修叹了口气,这外头闹得大,城隍庙里面竟是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群鬼卒,也不知道城隍和判官去哪里了。琵琶才懒得管这些,按照阿修说的话,往城隍老爷像后面摸索了一下,直接拉开了一道门。 “走吧。” 阿修点了点头,抬脚就跨入了地府。琵琶眯了一下眼睛也走了进去,刚没跑两步路就看到不远处一脸狰狞的杭州城隍和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判。 “何方妖魔,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地府,该当何罪!” 就知道会在这儿等着。琵琶一脸轻蔑地把绿水抱在了怀里。绿水本是一把柳木做的琵琶,而现在在她手上却浮起了一层光华,如同玉质的一般内敛而华丽。阿修抿了下嘴唇,他现在虽说千年刑罚过了,却还只是秦广王而并非阎罗。 “秦广王在此,你们看来是不想退下了。”琵琶轻轻巧巧拨了弦,对着陆判却是杀气十足:“让开,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护送秦广王归位,不识相的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笑话,阿修可是平心娘娘族人,和你们这群外派来的孤魂野鬼相比,呵呵,真是不知道脑子死到哪里去了。 “本是一缕幽魂,还想冒充秦广王大人?来人,给我上,把他们拿下!” 这句话……真真耳熟。琵琶实在是忍不住抠了抠耳朵,不雅便不雅吧,这种台词真是熟的让她都想笑了。 讲手弯着指甲碰到绿水的弦,琵琶猛地一扫,嘈杂却并不难听的声音一下子扩散开来,阿修见着在琵琶身周荡起的波纹不由得瞳孔一缩,站的地方更是靠近了琵琶一些。他可不想没死在敌方手里反而被友军给打到了,那这笑话可是会被地府笑上三百年。 杭州地界女鬼奇多,虽然苏杭不兴杀女婴,却也是常年女儿家稀少,投胎的姑娘竟是几乎全被城隍扣下玩乐。偏偏真正掌生死簿的秦广王正在外面受罚,无人发现也无人处置,胆子一天比一天大。 “我倒是想要替天行道一把,可惜正主儿在这儿。”琵琶看着东倒西歪的鬼卒,笑颜如花:“你找你的正主去。” 阿修暗骂一声,他现在刚刚归位,连身形都没长大,还找他呢。反正现在还小,阿修当即直接一把抱住了琵琶的腿,丢脸就丢脸吧。 “抛下我你也没拿着好。”阿修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声音琵琶听着就乐,不过还是出手抛下绿水,拿出了自己的三股叉。 绿水则是化为了人形,手里抱着一把更小一些的琵琶,直接一曲十面埋伏奏了出来。 “看好了,这年头的蝎子,还要成精就应当成我这样。” 阿修看着琵琶一手拿着一把蓝荧荧的三股叉直接划开了一个鬼卒的衣服,只是这么一点触及到对方的体内,那鬼卒就惨叫一声直接抽搐着倒了下去,没过三个眨眼的时间,整个便成了焦炭。 “金刚不坏之身也怕我的倒马毒,你们这群人倒是英勇,应当奖励。” 陆判和杭州城隍看着琵琶一脸杀气,倒退一步,眼睛脸上全是恐惧,完全无法做出回应,看着琵琶“屠杀”他们手下。 “若是我去了地府,法海定会要出手掳走许仙,到时候你们不用慌,告知素贞即可。顺带给她带一句我的话,闹得越大越好。” 琵琶闹着地府的当口,黑山内心咯噔了一下。他们学子游行完之后上官出来说会好好参详此事,便把学子都放归了家。他本想拎着许仙回去免得他出事,可许仙却说白素贞怀孕想吃蜜饯跑去给她买了,一个转头,果然就不见了。 法海,你死定了! 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内心惶恐,黑山咬牙直接去拍了白素贞的门。白素贞和许仙春日里成亲,到现在春去秋来已是怀孕了四个月。因为心情好还和丈夫坦白了,白素贞总算是能显出原形修炼修炼或者吃些黑山与琵琶送来的山珍,这胎更是稳得不得了,随便她蹦跶。 而这次学子游行,白素贞也没当一回事——有黑山呢,怕什么呢。结果心头一跳,过了不久果然黑山就来拍门了。 “出了什么事?” “素贞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要度化汉文的和尚,法海?”黑山侧身直接溜进了门口,一脸的焦急:“本我想直接把汉文抓回家,他硬是说你要吃蜜饯去给你买了,结果我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法海,法海!” 白素贞咬牙,她本是孕妇,心情起伏不定。听得许仙给她买蜜饯心里一阵甜蜜,而后面人不见了整个都怒了,张手拍散了一张茶几,柳眉倒竖的也不理黑山,直接驾云而去。黑山也懵了,按照琵琶的说辞可是还要白素贞带上小青的,可现在小青也不见人……黑山骂了一句,也不管这对夫妻了,直接回了东风庄。 杭州地界要闹起来了,他是黑山,山便要是要让所有人依靠的。所以他首要的不是要去添油加醋,而是要守好自家东风庄。 东风庄离金山寺不远,黑山安顿好庄子里的妖魔鬼怪之后就跑去金山寺,生怕白素贞有个好歹。一开始白素贞还好声好气说要入寺,看着那和尚一再推阻,整个妖够炸了,直接抬手把人拍飞了上身为人下身化为一条白蛇盘踞而上,声音清凉而响若洪钟。 “秃驴,你看我们夫妻和睦反而心出嫉妒出手拆散。我白蛇无害人间,护着整个杭州两百年,你要做出此等事情,便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白素贞便双手一样,整个西湖水光涌动,猛地化为了一条水龙浮在了半空冲着金山寺张牙舞爪。而另一边则是钱塘江水,刚过大潮整条江水略显浑浊,远望过去又是一条黄龙。两条水龙对着金山寺,一时之间整个杭州城大风挂过,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法海,还我夫君来!” 第十八回 一处是水漫金山,一处是大闹地府,三界乱了两界,天上更是也差不离了。 二郎神皱着眉头,他都警告蝎子别闹事了,谁知道这一闹就闹出来了个大的。现如今天上也快出了岔子,简直就是要命。 “二哥……” “我没事。”杨戬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妹妹声音温和:“你先在华山住着,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唤我。” “二哥想要做什么?”杨莲眼睛眯了一下——她二哥说谎的时候声音最是柔和,一旦说出“有什么事情便唤我”,肯定是有事瞒着她想让她安心。 “你儿子大了,记得告诉他是我把你关在华山的。”当年他劈了桃山,现在他外甥来劈了华山……当真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杨戬揉了揉额头,自家妹妹太聪慧也不好:“我觉着,天上也快出岔子了。” 杨莲沉默了一下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二哥,舅舅似要传位。” “你说什么!” “不然他为何要把我关在这儿,偏又让我把宝莲灯给你。宝莲灯是女娲娘娘当年送我的,现如今娲皇宫紧闭,没一个人出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改了几次规矩了天界却一如既往,不是传位,也是要改规矩了。” 杨莲斩钉截铁,看着自家哥哥更是坚决:“如果要改,那二哥你便去告诉沉香是你把我关起来还不让他来看我的,然后你偷个空让沉香过来偷看一回我,我把盘古斧给他,让他去劈了那刻着天条的石头!” “为何?” “一是他半人半仙,哪里管着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是……”杨莲看着杨戬的脸,想要伸手却不敢,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泪意:“二是,他是我杨莲的儿子。” 刘沉香是杨莲的儿子,杨戬的外甥,也可以说是玉帝的外孙。杨戬得罪人多,若是做出什么铁定会被参上一本。而沉香不一样,他有外家,他算玉帝一脉,同时,他还小,孩子做什么都会说年少轻狂。而他的妈手里有当年女娲娘娘传下的宝物,而且也还没死! 兄妹两对视着一时无话,最后还是杨戬先反应了过来一声不吭转身便走。杨莲瘫坐在位子上,脸上的笑容更是疲惫不堪。 “他要人帮着,也要人压着。我去和那冤家说,你放心,保护好自己。” 琵琶才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杀得正高兴。自从西游一过,她都没机会动筋骨,现在总算是有个机会让她大开杀戒,高兴得很。 “有本事便来,没本事就跑。”最后弄死一个鬼卒,琵琶看着落单陆判和杭州城隍,身上带着杀气,脸上还闪着一丝鬼卒血液特有的银光,笑容灿烂地正如她的妖怪身份:“还有两个。” “这两个别杀了。”阿修缓了一下,总算是五六岁的样子长到了十一二岁,看起来和琵琶记忆里的那个秦广王更像了:“我还有话问他们。” 琵琶撇了撇嘴,直接伸手把两个快要吓尿的鬼卒绑了过来扔在阿修的脚边,一脸的倨傲:“问吧。” “你们成为杭州城隍,多少年了?” 阿修的语气十分平淡,两个鬼卒硬是听出了杀意,连忙回答之后听着阿修第二个问题,齐齐僵硬了。 “杭州城隍你讨了多少个小妾,陆判官你藏了多少颗才子的心?” 两只鬼卒僵在原地,阿修哼了一声,示意琵琶把两个人绑起来的时候琵琶随手就把绳子扔在了阿修的手里:“大少爷,我只是个打手。” 阿修噎了一下,只得亲自动手。琵琶看着这事儿差不多翻篇了,对面也来了几个鬼卒,便直接和阿修道别。 “日后我会回东风庄的。” “嗯,我知道。” 琵琶转身头也没回,就点了点头便踩着一地曼珠沙华出了地府。阿修深吸一口气,彻底放开了自己压抑着的鬼气,瞬间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戴九旒七珠墨玉冠,身披青色飞鱼袍,剑眉星目,一张俊朗的脸上本应该是威严的,却有着一些怀念和悲伤,以及压抑不住的愤怒。 “参见秦广王,恭贺秦广王归位。” “嗯,带路。” 剩下的路要他自己走了,再也不是东风庄阿修,或者谢家谢修。他现在是秦广王,或许日后会再度成为阎罗王。 小倩,我当真想你了。 琵琶一路出了地府,砸了城隍和判官像之后直奔金山寺。白素贞一直在和法海对峙,法海误认为她因为怀着孩子法力不济,却万万没想到白素贞是在拖时间。 待看到那一身紫衣的琵琶,白素贞才放下心。她来时就想过,法海不敢动手是因为杭州城内几大妖怪的存在,敢掳去许仙,肯定就是其中最厉害的某位不在杭州。现今来了,白素贞也不掩饰了,长啸一声将两条水龙直接围住了金山寺:“什么掩饰,什么盛世妖孽,我只要我相公。法海,你逼人出家,可知当朝法律度牒须得官家出!” 我去,这年头白素贞是要上天啊。这年头妖怪还讲礼法的,真真就您一位! 琵琶想着自己当年假造户籍还有路引以及各种冒充,实在是惭愧惭愧。白素贞在杭州本就有着优势,法海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白蛇的传闻,还被报上朝廷当了一回钦定的祥瑞,不然白素贞可没法真正进公家门。更何况杭州还有几家人家供着白蛇当家仙的,香火虽小但也这么传了下去,法海要动手…… 琵琶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她本来是想着自己跟着阿修去地府一趟顺带捞点东西出来,防着法海还是只觉得他会弄幺蛾子,可没想到人家真把许仙给抓进金山寺。现在抓了,下不了台了吧,真当白素贞好心好说话软弱呢? 正在琵琶幸灾乐祸的时候,杭州的妖风也渐渐停息了。所有人倒是第一反应看着天空,惊叫着天上有龙不说,还看着一人身蛇尾的白衣女子。不说威风凛凛,清秀而凛冽的表情看得所有人都呆了,好半晌才有人尖叫:“这不是我家供的……娘娘么!莫非是要化龙了!” 喊完之后有的人才反应过来,当初老祖宗便有传闻道凡有蛇蛟化龙,便会来到人间讨口彩。若是说了“龙”字,那蛇蛟便会化龙而去。可若是说出“蛇”或者“蛟”之类的字句,不仅那蛇蛟修为大损,连人也是要早亡的。 想通了这个关节,杭州城内一时竟是无人敢提一个“蛇”字,只是胡乱说着近日见到的异象,其中有不信的更是嚎叫起来:“胡说什么!这明明就是许……现在八成是许举人家的娘子!我前儿个还见他跑着打醋说是他家娘子怀了呢!” “许仙这是娶了……娘娘?” “话说许书生呢?刚还在买蜜饯,归家了?” “别说了,我看到天上娘子那相貌就去敲许书生家门了,没人应!” 琵琶听着杭州城内乱哄哄的声音,眼尖地看到在其中混着的月藤星木两个小妖怪,不由得点了下头。这时候可要把这群人的想法给引导好了,这样才能在后面翻盘。至于金山寺那边…… 娘的,前两天法海你还来了东风庄,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这个时候不下杀手,我就妄为蝎子精!琵琶摩拳擦掌往金山寺飞了过去,刚到地方就听到金山寺一声嘹亮的佛号,伴随着钟鼓之声传出老远。 手忙脚乱给白素贞加上了一层护层,琵琶抬手就往绿水上面划拉了一下,让杂音去扰乱声音。她从小到大都泡在西天,对这种阵势嗤之以鼻,可是白素贞不一样。 道家和佛家都有手段对付妖,白素贞修的是道家法诀,对着道家倒是不怎么吃亏,可佛家便不同了。琵琶想着她还怀着孩子,连忙伸手扶了一把,身形也显露了出来。不过因为白素贞太过显眼,反而把她给忽略了。 “琵琶……” “没事儿,你稳着,别忘了还有孩子呢。”琵琶叹了口气,伸手对着那条黄龙一点,竟是直接往里塞了一小块不知什么的血肉。 霎时整条黄龙如同活了一般,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发出欢快的龙吟,最后对着白素贞蹭了蹭,看上去无比的乖巧。琵琶眼睛眯了一下,在空中甚至可以看到黄龙僵了一下,然后对着琵琶竟是露出了十分讨好的样子。 “你现在等着,我已经让我手下几个小妖怪去杭州了。”琵琶直接把那条黄龙拍去对抗金山寺,侧着身体和白素贞说话:“你……也有千年了,该化龙了。” 白素贞不是不知道讨口彩这么个说法,她确实可以化龙,而今却和许仙厮守,又不想了。琵琶看出她的犹豫,撇了撇嘴:“你放心,化龙又不是飞升。” “是我想岔了。”白素贞笑的温柔,转身对着金山寺冷若冰霜,抬手将另外一条西湖水龙护在自己身前,声音更是清凉:“我乃许仙许汉文之妻,白素贞!” 霎时,整个天空变成了黑色,时不时还有一两声雷声传来。琵琶脸色剧变,逃命一般抓起旁边看热闹的黑山就往旁边的山里跑。黑山还有些不知所以然,一个劲儿问。 “闭嘴!白素贞引雷劫了!” “次奥!女人真可怕!” 琵琶直接用手抓着黑山往白素贞那边一扔,结果黑山连滚带爬跑回来,一脸哭相:“我没说你啊娘娘!” “再废话给我闭嘴!” 琵琶觉得自己蝎子八条腿恨不得再长出一倍,只嫌弃自己不够快。眼看着到了附近的山里,琵琶一头直接扎了进去,而黑山则是化成了原型,直接再次化作一座山把琵琶整个蝎子给包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妈个……”琵琶还没来得及骂出一声脏话,就看到黑山给自己看了外面的样子。整个天都是黑压压的,突然一道雷光划过,直直劈在了金山寺上。 这天雷不看地方…… 琵琶脸色都黑了,等了一会儿等到了第二道雷,在这道雷马上要劈下的当口,耳朵里猛地听到了一城人的喊叫。 “娘娘化龙了!化龙!” 第十九回 自古蛇修炼是占便宜的,因为身形像龙所以还被称为过“小龙”。但是蛇蛟修炼同样也是痛苦的,他们修炼到极致的时候,需要讨口彩。 人总是觉得这个世上没有龙,见到想要讨口彩的蛇或者蛟也会坚定认为对方是蛇。蛇蛟后来便有了讨口彩的传说,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又会有多少? 现在的杭州城却是整个城都见到了巨大的白蛇,白蛇身前一条水龙相护,另外一条黄龙则是对着雷点怒吼,冲上去帮她挡下了一道雷。 如此一来,自然是会觉得,这条白蛇便是要来讨口彩,真正的要化龙的蛇。 琵琶听着整个杭州城持续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叫喊,天上的雷云竟然也开始消退了起来。猛地一道霞光打在了白素贞的身上,琵琶眼神好,看到白素贞闭上了眼睛,头上长了两个小小的龙角。一条蛇尾也慢慢地变化,上面的鳞片开始变得巨大,也慢慢地长出了两只爪子。 “四爪白龙……”琵琶打了个哆嗦:“这也太占便宜了!” “谁让您是蝎子不是蛇……”黑山也羡慕,盯着白素贞猛瞧:“好了,这下许仙的娃更厉害了。” “羡慕啊,差那么一点儿就五只爪子,可以直接称王了。”琵琶叹了口气,从山里面窜了出来。这个时候她最好不要上前,悄悄咪咪潜回东风庄,然后抓紧时间带着里面一帮子妖怪走人。正所谓“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 现在金山寺里的形式已经成了定居,琵琶却感觉心头更加有着一种不安。这种不安不断在增强,一直到到了东风庄达到了顶峰。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一身僧袍的僧人看着眉目清秀,双手合十敛眉而笑的样子却让人不敢靠近。他身上的袈裟时不时闪着一点精光,端得不凡。琵琶眯着眼睛,看着东风庄整个被一个金钵罩住,里面却空无一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好她把那些小妖怪都派去杭州城了,不然…… “你为什么不会想我呢?看到我这样做了,却也还是在心里想着别人,也不管我。” 僧人声音哀怨,虽然好听却藏着一股怨气。黑山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个人,想要往前走一步问话的时候,却直接被琵琶一巴掌抽出老远。 “滚得越远越好!” 黑山捂住自己的脸颊,他没感觉到有疼痛,这股力量主要便是把他往外面送,而不是惩罚。接着力气往外滚了好几圈,琵琶看着黑山依旧不肯走不由得大怒,抄起绿水就想砸下去,却被那位僧人拦住了。 “何必呢,不过是一个小妖罢了,你想放他走,我自然会答应你。” 那僧人抬起手,轻轻地搭在了琵琶举起的左手上,露出了一种满足的笑容:“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接近你了。” “六根不净。”琵琶冷着脸放下手,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这么来了,不怕我让人去西天给你们开个窟窿?” “你怎么会呢,那也曾经是你的家。”僧人得寸进尺,试探着拉着琵琶的手腕,看她没有反对更是欣喜:“双玉,我可一直想要在你身边,西天你不喜欢,砸了若是让你开心一点,那……” “你死了,我更开心。” 琵琶冷笑了一声,将绿水砸去了黑山怀里,扬起袖子直接让他离开了杭州。看着黑山远去,琵琶才重新将视线放在僧人身上,无比亲昵地将手放在了对方的脸上。看到他脸上的红晕,琵琶笑的更加放肆:“你看,你是和尚,却心悦于我,是不是有些太越界了呢,多宝?” “如今只有你称呼我为多宝,我在你这里就只是多宝。如来什么的,不过是外在的臭皮囊,哪里比得过……” “三千红尘客,少你一个又如何呢。” 琵琶收起手,她方才还想在多宝的脸上划拉开一道口子把自己的倒马毒放进去,却没想到对方同样防范她十足,硬是滴水不漏。 “我当年被你咬了一口,可痛了。我不喜欢这种痛,可我喜欢你咬我。” “呵呵,那你敢不敢让我咬一口?” 她的倒马毒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甩开了多宝的手,琵琶手上一捏就拉出了三股叉,狠狠地往前面扎了下去。多宝脸上依旧是宠溺的笑容,迅速拉开了距离,双手合十略微欠身,喊出了一句阿弥陀佛。 瞬间琵琶周身金光四溢,竟是一个倒扣下来的钟形,要拦住她身周所有的动作。琵琶也并没有太过慌乱,用手一招抱着琵琶一扫弦,直接将那未成形的钟划得四分五裂。 “你这么喜欢这把琵琶,为何不用我送你的?” 琵琶抿着嘴不回答,她刚才把绿水扔出去便是为了让这货以为自己放弃了,绿水也聪明,直接扔了个空壳,实际上则是附在了她的三股叉上。看着多宝的表情,琵琶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听我弹一曲?” “听你弹一曲,那么这个地界也要不存在了吧?”多宝皱了一下眉头,他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装出来的气势,但是也确实不愿意见到有什么动乱。琵琶这点也相信他,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里是我的地界,破了,便破了吧。” 说罢琵琶将手搭在绿水的弦上,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多宝的耳朵里面竟是感觉到无比震动。 琵琶并不是只会战曲,虽然琵琶这种乐器杀气重,但是也同样有着柔媚和哀怨。或许还是因为十面埋伏或者海清拿天鹅太过于有名,从而给人印象便是琵琶多战曲。 虽然花船青楼多练琵琶,唱腔婉转柔媚,却也并不能给人扭转印象。金戈之声,便是金戈之声,做不了假的。 琵琶抱着绿水,手指轻轻地滑动着。她曾经大梦千年,整个千年的进程都被她看在眼里,最后更是亲自入梦,成了一位叫做谢琵琶的姑娘。练着琵琶不说,并还知晓了不少曲子。 比如说这首她现在奏出的,故梦。 那场梦太过于真实,世间万物不过一场梦,却也忍不住让人入梦,想要去瞧个真切。西游之后,她没了方向,不知道是要在天庭,还是在人间。 总之她是不会回去西天的,掀了那儿还有可能。 “双玉,你还在想着金蝉。” 琵琶直接停下了双手,她眼睛盯着多宝,声音尖利而愤怒:“当年我是你们的玉蝎,他是金蝉,为何不能在一起!若是全无情爱,西天长大自当皈依佛门,为何我却是女体!” 若我身为妇女,无法入得无上极乐之门。若要成佛,脱去女身而为男,才可入得西天。我生长在西天,却是一个女人。 “那是因为,你本就不是佛门的人。”多宝往前踏了一步,声音无比轻快:“你不是,金蝉是,你们又得如何才能在一起?” “你也是佛门的人么?” “不,我也不是。” 多宝的笑容更深,哪怕身边飞过了两三根淬着倒马毒的毒针也不在意。琵琶在绿水上一拍,嗓子里面发出了一声清啸,竟是直接驱散了不断在东风庄上围绕着的阴云。多宝的脸上笑意也不见了,迅速接了好几个印,最后一个施无畏印结完,整个人身上瞬间霞光四溢,脚下出现了莲花座。 琵琶双眼发亮,手上的动作越发迅速,身边层层叠叠着祥云样纹,最后猛地一扫弦,直接将祥云炸裂开来,表情无比严肃,身后浮现了一只巨大的蝎子样图案,猛地朝多宝砸了过去。 “我为人间第一妖,重重风云重重破!” “西游大梦又如何?直上九霄碎万佛!”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金山寺竟是万佛齐鸣,只感觉到一阵怨气冲上九霄。金山寺的僧人脸色大变,内里供奉的几乎所有佛像几乎全部裂开,有些更是倒在地上碎裂成一块一块的。多宝神情大变,看着琵琶的表情却愈加温柔:“你居然看出来我是借着金山寺来了这里的。” “这年头,可没有劈错的天雷。”琵琶脸上有着狰狞的笑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是血肉模糊:“人间灭佛四次,你还有脸!” 白素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刚化龙身上力气十足,直接抬手一道白练破了金山寺的金钟罩,继而长啸一声,碎了金山寺凌霄宝殿上挂着的牌匾。 “汉文,过来!” 第二十回 杭州出白龙的事情被层层上报,而白龙怀着孕还有相公这件事情…… 没人敢说。 不过白素贞砸了金山寺是真的,可她也不是蛇是龙了。 白素贞觉得确实也闹得有点太大,所幸许仙并不觉得白素贞太过于强硬,点头同意了白素贞搬迁的打算,一路向北而去。妖怪的法力自然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当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许仙家连同着姐姐姐夫都不见了。 至于另外一处东风庄,或许是因为白素贞闹出的动静太大,反而掩饰住了东风庄的不对劲。黑山把小倩推给阿修之后,带着阿优和东风庄的一群小妖怪跑得十分彻底——还顺手把东风庄整个庄子给一起带上撤回了黑山。 好不容易从多宝,也就是如来佛祖的手下逃脱,琵琶一口气也不带喘地直接朝着北方冲了过去。越是南方的地界,越是崇佛,琵琶甚至都可以感觉到随着自己迈出每一步,背后的压力便减轻了一分。幸而她现在有地方可以去,不然还真是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从地府回来的时候她就接到了杨莲的口信,虽说不知道为何杨莲会找上她,但是琵琶也不敢忽视。杨莲并不是特别重要,但是她有个很难弄的二哥,而且还有个不知道现在到底还蠢不蠢,但是同样很难搞的儿子。 要不是二郎,她是绝对不会搭理的杨莲的。琵琶如此催眠着自己,却难掩自己内心的惊悸。 杨莲是玉帝的女儿,而她下凡和凡人成家生子这件事情也不是被瞒得很紧。但是这种微妙的时间,而且又是正好在她从地府出来的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琵琶姑娘,我很想见你一面。”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是想着二郎神此前的“你不能插手”的警告,琵琶觉得无论如何,她是必须要去见杨莲一面的。这对兄妹一向胆子大,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至于见到了说什么,那便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而现在杭州这个地方乱了套,又是蛇化龙又是金山寺万佛皆碎;地府也一样,秦广王回归直接把一地城隍给废了顺带开始彻查地府,那么…… 三界虽然并不相通,但是地府和天庭一向是个对照,连一向代表稳定的地府都不安稳了,那么天上肯定不安稳。 一路朝着华山方向逃了整整三天三夜,琵琶才感觉到多宝似乎发现了什么放过了自己,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这个时候琵琶才彻底放下心:反正以多宝的傲气,自然是不会去为难黑山这群小妖怪。不过她也没有放松警惕,直接冲到了华山。华山外面绕着层层叠叠的封印和秘术,琵琶往里冲见一点阻碍都没有,便知道是杨莲知道自己来了。但是当她看到正在泡茶的兄妹俩,不由得内心狂躁了起来。 我在这儿挣命,你们俩泡茶?还一脸恬淡?杨莲你被关在华山下面是让你反思不是让你正大光明当宅女的!二郎……妈的二郎你还掏出一把折扇摇啊摇? “或许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给琵琶倒了一杯茶,杨莲轻轻笑了笑:“初次见面……” “少废话,说吧要做什么。” 杨莲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求救一般地看了一眼二郎神,却发现自家哥哥认真喝茶。想着他一点也不同意把琵琶拉过来,杨莲暗叹一声,自家哥哥不帮忙,那还真是难办。 “琵琶姑娘或许应该知道当年大圣大闹天宫的事情吧?” “嗯,然后呢?” “当初大圣大闹天宫,玉帝脱口而出的……” 居然叫玉帝?琵琶似笑非笑地看了俩兄妹一眼,虽然当年瑶姬和凡人生了他们三兄妹,但是玉帝可是个妹控,就算瑶姬犯了错也只是把她扔到桃山反思个一百年。一百年对于仙人而言真没什么,甚至于打个坐就过去了。谁知道杨戬自己犯二,以为是瑶姬被关在桃山永远不得出入,硬是要劈了桃山。 这事儿对于二郎神而言有些黑历史,琵琶也不会去戳破。杨戬和玉帝的关系在当年大圣大闹天宫的时候降至冰点,现在应当是好了点儿了吧?毕竟瑶姬还在天上呢,有这么个妈调和,怎么舅甥仨怎么也得好了。更何况,杨莲长得和瑶姬很像,而且她相公似乎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齐天大圣学过一手。 “快去西天请如来佛祖。”琵琶点了点头接上了这句话,看着杨莲的表情有些微妙:“所以呢?” “有时候,听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假的,比如说玉帝这句话。千年前,也是西游之前,天庭就几乎在灵山的控制之下。西游之后佛教大兴,虽说后来灭佛四次,但是根基并无动摇。” “这次白蛇砸了金山寺,琵琶姑娘发下宏愿,佛教根基竟是不稳了。现在的天规更是存着佛家的影子在,二哥和玉帝都有意想要清除这些东西,不过……” “不过你们现在找不到一个出手的人,本来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可以做到,却不想对方过于儒弱而冲动。”琵琶翻了个白眼将杨莲给的茶水一饮而尽,她可不想踏入这种浑水。 杨莲也不急,慢悠悠地重新给琵琶倒了一杯:“我手上有女娲娘娘赐下的宝莲灯,这本不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儿,和我同名罢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是有些东西让人参悟不透。” “三妹。”杨戬忍不住开口警告了一下,却被琵琶给制止了。看了一眼对方,杨戬觉得这冤家脸上的表情算得上少有的凝重。琵琶听着杨莲的话,联想到地府闹出的幺蛾子和阿修的归位,第一次觉得坐在自己面前巧笑靓兮的女子心计是如此可怕。 “地府的事情是你做的,借着秦广王的手告诉平心娘娘,地府的错处也不少,他们查起来至少也要百年。地府内缩且平稳的这段时间,够你在人间规划了。” “不提前布下棋子,是无法形成现在的局面的。”杨莲也没承认,但是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我见识短浅,本意也并不如二哥的那么宏大,只是我手脚做得隐晦,却还是被人发现了。我是想一个人解决的,不过二哥加了进来,不知为何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这对兄妹还真是……琵琶苦笑了一下,她算是明白为何杭州城隍为何会把生死簿分开了。当年除了杨莲给自家相公连带着儿子把名字划了,琵琶真想不到别的事情会导致这种局面。或许不止是杭州,所有城隍手上的生死簿都是分开的。而地府知道但是无法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除了将生死簿彻底化整为零之外,便是把杨莲的事情直接上报天庭。 “若非西天如此掌控天庭,会增加这么多不相干的天条么?本来的天条便是一句话仙凡有别,可仙人也会有自己喜爱的凡人,不然曾经太上唯一的弟子玄都又是从何而来?更不用说人天生道体,若是修炼有成便脱凡为仙,空子多得很。西天掌控了天条,而今……” “而今,天上竟是几位仙子都去了话语权,连望舒都被彻底当做花瓶,什么嫦娥奔月被一通乱说,甚至于还被人调戏。再看七仙女,本各司其职,分司昴七星,分管七种职务,并看管星辰升降,也被打为玉帝王母之女,还思凡嫁人。更不用说掌花的百花被凡间帝王要求开花,以及各路龙女了。”琵琶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一脸的若有所思:“而佛家却是大改了一番,慈航道人都是女体现身人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对着杨莲举起了茶杯,琵琶笑着仰起脖子:“穿女装还搞迷信活动,在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齐天大圣身上下了苦功夫,也不知道后院起火。” “……” 不愿意透露姓名……这都被你透了个遍。杨戬咳嗽了一下,他从来不敢小觑天上的仙子地上的女妖怪,现在看来,确实自己有先见之明。 “所以你们要我怎么做?” “我要的也不多,只是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 “如来佛祖,竟是在千年前喜欢上了一个人。” 琵琶用手摩挲着茶杯,杨莲的用词十分精准,没有用诸如“动了凡心”之类的词汇,而是直接了当。琵琶脸上多了一点笑容:“你竟是知道?”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我是其中之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了。”杨莲掩口而笑,她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途径就不想细说了:“虽说不抓捕那蛰了一下佛祖手指的蝎子大家都说是佛祖心善,可谁知道,是于心不忍呢。” “别废话,讲正事。” “佛祖善尸未斩,欲斩恶尸,断其杂念,一心念佛。” 杨莲的微笑依旧淡雅,在琵琶看来却如同鬼魅一般魅惑:“琵琶姑娘,他斩了恶念之后,心中留存的善意,可是对你一个人的?封神之后都那么多年了,不怪他要憋坏了。” 他能把这个西天拉起来,也能把这个西天给毁了。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动机。琵琶的笑容变得苦涩,自己把西天当家,却何尝是把那个念佛的西天当家。 “所以,不过求琵琶姑娘一臂之力罢了。” 是啊,然后给他一个借口…… “以,截教三代弟子,谢双玉之名。” 毁了西天。 “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一回 曾经的沉香以为,自己要救母又有什么难的,只要打败了舅舅,照样可以拿起劈山巨斧把人放出来。 可事实上呢?宝莲灯被抢,灯芯被偷,身边以为的好友却各自因为自己而四散离开,就连认定的仇敌,到最后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和母亲血脉相连的兄弟,自己不会也不可能杀了的舅舅。 真的要杀人,会很难。沉香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哪怕是杀鸡也能够感觉到那温热的血液在自己手上流动的触感,会感觉到恶心,更何况要杀一个人,一个神仙。 “或许吧,杀人这种事情,确实很难。”沉香看着坐在一边吊耳当啷的猴子,他啃着香蕉手却去抠了抠脚:“我也没杀过,我只打过妖怪。” “您当年大闹天宫?” “嗨,休得多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斗战胜佛一个瓜子皮砸沉香的脑袋上:“当年的事情用那蝎子的话来说都是黑历史,简直没法提。更何况我没杀一个人,只是把他们打晕,并且晕的时间有点长而已。” “大圣……” 从宝莲灯不见已有一年多,而面前的斗战胜佛也已经教导了自己大约有一年。这一年来沉香自觉自己风雨无阻练功,应当有一些进步了,可依旧躲不过斗战胜佛的瓜子皮,香蕉皮,桃子核…… 不过大圣似乎一直有说“那蝎子”,只是不知道“那蝎子”指的是谁了。 “你想知道?” 沉香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把话给说出来了。懊恼的时候他也希望得知这个答案,眼神里面不由得加了几分殷切:“您就说说吧。” “说?有什么好说的,一只无法无天,比我还划船不用桨的蝎子精。”孙猴子抠完脚招来水擦了擦手,转而去抠鼻子,似乎手就一定要抠点什么不然就死活停不下来:“全靠浪。” “……” 您那说了和没说似的。沉香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听到孙猴子带着一点怀念的话语:“当年西游,和她打得最痛快,也最惨,我和呆子两个人居然硬是没打过她。偏偏这货脑子还好使,哦对小子,她和你娘似乎关系还不错。” “可您说了她是蝎子精……” “蝎子精怎么了?我以前也是只猴妖。”孙猴子笑嘻嘻地总算把手放下来了,窜到沉香旁边直接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小子,别觉得你娘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面团,想想你舅舅,再想想你爹。” 二郎神的性子,沉香当即就黑了脸,不过爹的话,他对自家的爹一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孙猴子说过他可是在孙猴子手下正正经经学了五年,而且娶了自己娘,硬是十五年没让天上地下一群土地神仙啥的发现…… “而且,蝎子那家伙,和你娘可谓是相见恨晚,若不是两个都是妹子,说不准你爹都要换人做。” “……” 沉香实在是忍不住,狠狠地一斧头把一棵老松树给砍了。不管这些,反正现在快要正月了,剃个头! 孙猴子默默地退至一旁嗑瓜子,心里则是暗暗叫苦。当初他被三圣母这丫头花言巧语骗出来还教了她相公,已经找了不少借口说不回西天,现在又要教这个小冤家,怕是师父要唠叨死他。 不过师父最近似乎有些异样,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自家师父,孙猴子直接站了起来,只和沉香说了一句不过年了,便踩着筋斗云朝西方飞了过去。 他内心略有不安,但是却没法说出来。这次从西天逃了去给沉香当先生,也同样是来源于这种不安。孙猴子也不敢当真一个跟头直接十万八千里这般飞过去,飞至大漠深处才犹豫了一下,决定降下去。 入眼尽是黄沙,或许还有些焉不拉几的仙人掌耷拉在沙面上,远处只能看见蓝色的天空,太阳晒得几乎让人融化。风一吹扬起了的不止是散沙,还露出了被沙掩盖着的皑皑白骨。 一只玉色小巧的蝎子慢吞吞地从一个沙丘里爬了出来,看到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两手搭在金箍棒上的齐天大圣也不怕,一个劲儿慢慢走着爬了过去,直到齐天大圣金箍棒一甩,直接竖在沙漠上拦住了去路才停下。 “何必呢您,这日头够大了,还在这儿谈事情。” “少废话,俺老孙不是来陪你过家家的。” “您成佛高兴不?成了佛还能打架高兴不?除了打架还有沙包打,高兴不?” 玉色的蝎子慢吞吞地直起身,猛地变作了一个美艳的女子伸了个懒腰拉了下筋骨,才真正站直了说话:“说实在的,你都能去教阿莲她儿子了,怎的就不能反一把玩玩儿呢?” “俺老孙这一生反的多了去了。” “可惜以前反过没反成,有阴影了。”琵琶慢慢吞吞地抽出绿水垫在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也不管她有多反对,直接坐在了沙漠上:“说实在的,只要和我透一下这如来最近到底怎么样就成了,也不用多,就说他脸色好不好看吧。” “你的门路比我多。” “没有,不多,金蝉他不是金蝉了。” 琵琶叹了口气,对着孙猴子一脸茫然:“你知道么,西游后我就去找过金蝉……哦,也就是你师父。我当时可高兴了,问他金蝉,你现在既然回来了,那快解释解释当初女儿国对着我喊打喊杀是为了什么,还特意叫了徒弟来打我我可委屈了,赶紧赔我点东西不然我不开心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问我这里是灵山,为何你这位女施主在这里。” “当时如来就在我身后,笑得意味深长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只是那位玄奘法师了,他也只是一个……旃檀功德佛罢了。金蝉子十世转世,我还以为回来的那个就是他。” “呵呵,你们西天……” “我不是西天的。”琵琶看着孙猴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从来不是西天的人,你有感觉到我身上,有着什么佛法奥义么?” 从来没有,但是你确实是西天的蝎子。斗战胜佛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眼睛里的红光已然不见,有的只是平和:“不管如何你是西天的人。” “你身上除了一层斗战胜佛,还真当自己是佛家的人了么?菩提教你的造化之术来源是娲皇宫,女娲娘娘的正统造化之力。你的金箍棒是定海神针,太上老君炼制的神铁。他在天庭是太上的善尸,真正的让当初的人称一句道祖的三清之一。” “你看看你,身上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是妖族的东西,真正的师承是娲皇宫,手上的兵器是三清赐予的兵器,除了一层斗战胜佛的皮……哪里是佛家子弟。” “正如你也是么?” “我?我不过一只小小的蝎子。”琵琶嗤笑一声,重新变回了原型,带着绿水钻进了沙漠之中:“盘古斧在我手上,等沉香练成了来找我。” 盘古斧,在一只妖精手上?孙猴子第一个不信,但是却也不得不信。满腹牢骚地到了西天,却看见这次过年居然如来不在。 “那佛祖去哪儿了?” “佛祖说今年他略有不适……” “呸,佛祖了都还略有不适,睁眼说瞎话。” “……” 全西天也就孙猴子敢这么说,听到的罗汉咳嗽了一声,示意了一下斗战胜佛:“就算佛祖不在,万佛依旧要到齐的。” “明白了明白了。”孙猴子不耐烦地甩甩手,集会的时候倒是又一次听到了金山寺的事情。 前年金山寺万佛齐碎,牌匾还被砸了,西天震怒之余却不好做出什么举动——要知道砸了的是白蛇,而那条白蛇颇具灵性,整个修炼过程钻不到一个空子,连血都没见过。更何况那时候她都化龙了,西湖水族直接拜她为龙王,更不好动手了。而且最可恶的是,他们不占理。 许多罗汉不由得开始埋怨那金山寺主持法海,果然年轻就是太嫩,人家好好过日子非得把人相公抓来。这下好了,佛家面子里子丢光了,杭州一块儿除了灵隐寺竟是没几个人拜佛,可气可气。 孙猴子无聊,听着听着就想要打瞌睡,猛地一点头才醒过来,恰巧听到了最后迦叶的最后一句话。 “说起来,当时似乎连鬼门都开了,正巧是秦广王归位的时候。” “若是你要说地府干的事情,你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么?”旁边的燃灯皱眉,声音虽不大却无比嫌弃:“有胆子你就去地府讨个说法,没胆子就闭上你的嘴。” “……” 谁敢去地府讨说法…… 次奥! 孙猴子猛地清醒过来,看着一群没良心有贼胆脑瓜蠢没眼界还死脑筋的秃驴,整个人都暴躁了。 妈的,还真他娘的不如蝎子说的,反了算了! 第二十二回 “我还真不知晓,这年头的妖怪竟然如此巧嘴。” “所以说,别小看女人才是。”琵琶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满脸微笑地看着杨莲。杨莲这几年在华山下面可不是只当宅女的。要知道她现在看着憔悴完全是因为将天条所拘束的东西全部拢在了华山内部,也就是自己的身上,现在只能躺着说话。 沉香一看,好家伙,自家娘这么惨,正月再剪个头。 得知自家儿子正月剪了两次头发的杨莲抽了抽嘴角,看着一遍笑到快要趴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琵琶和一众还比较有形象的仙子,实在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儿子。 “没事儿没事儿,人还小活泼呢。”百花仙子笑够了才抬手再给杨莲喂了一些百花仙露:“放心吧,你儿子可好着呢。” “就是蠢了点儿。”织女咳嗽了一下,最近她手指都要断了,连忙来杨莲这儿松快松快:“不过琵琶,你倒是什么时候去一趟皇城?我们去不了,只能拜托你了。” “皇城出了什么事儿?我倒是不知道。”琵琶好不容易才直起腰,背着绿水有些惊讶:“你不是背着谁把天上织的东西拿去人间卖了吧?”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缺钱缺死了的那种?”织女笑骂了一声,扫了一眼望舒,语气里面含着深意:“你这琵琶还真是促狭。” 这着重指的不是自己,是绿水?琵琶沉思了一下,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行,我就去看看。对了我今儿个第一个离开,你们不会在我背后说我的小道消息吧?” 望舒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道月华打了过去,唬地琵琶直接窜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杨戬笔挺的背影,琵琶实在是觉得控制不住自己手贱,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腰。 杨戬不为所动,一脸冷漠地看着琵琶,整个人身上环绕着一块板子,上书“别来烦我”。琵琶偏偏笑嘻嘻地,声音还有意更加娇软了一些:“二郎,你这样看我我可心碎了。” “……” “好吧,仙子们说话快说完了,你也不用来当放风的了。”琵琶撇撇嘴,这个男人当真无趣,成兄弟的话还不得闷死,真活该以前被一群仙子敬而远之单身一万年。 长得好又怎么样哟,还不是没姑娘喜欢。琵琶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我就屈尊喜欢一下你好了。” “你是喜欢和我打,还是喜欢和哮天打。” “……” 琵琶噎了一下,强装出来了一点理直气壮:“怎的,还不允许我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妖精喜欢你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杨戬冷笑一声,指着北边的方向:“你看到没有,皇城,金龙不见,必有妖孽出。” “织女和我说过了,我也答应她去看看,说不准还是我闹出来的事儿。”琵琶点了点头,决定直冲皇城的时候却被哮天犬一口咬住了裙子,恨不得直接用绿水砸它的狗头。 “那边有人。”哮天征得杨戬同意,张开嘴巴化成了人形,冲着山下点了点头:“琵琶你先别忙着,那边有人,借着仙子的名义卖药。” 卖药?哪个凡人不借着一点儿仙家的名义卖药。琵琶眯了眯眼睛,威胁地看了一眼无辜的哮天犬,勉强同意先去看看那个卖药姑娘。琵琶呆在半空中看着那不像是女医也不像是道姑的一个姑娘诊了一个村民的脉,写了一张方子对方却不满意,一个劲儿说要让仙姑来看…… 嚯,这年头也真是什么好戏都能碰上。 琵琶隐去了身形,看着那姑娘拗不过,只得进到里屋,关上了房门和窗子。没一会儿屋子里面便传来了风声,还有一些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是姑娘格外惶恐的声音。 “您,您今儿个……” “怎的,我就不能下凡来看看?” 那女声无比威严,却也带着一丝和软,语气里面还带着点不争气的意思在:“你这娃,传你这手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行医的!竟是假好心,谁知道外面的人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可是我看不过……” “看不过就这么随意,还拉百花并着一群小草小花的下来和你玩儿?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方子呢,拿来。”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个有些轻柔的声音:“娘娘,您这是……” “下来松快松快,玉帝那老货……哼。” “大帝也不过是喜欢好看的东西罢了,娘娘您贵为王母,怎能如此下凡。” “百花,这丫头被欺负了,我不能来看看?” 听到这里琵琶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百花是这个声音么?那自己刚才遇见的那一把好嗓子,每天吊着就差去唱戏的货是谁?还有王母?姑娘你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王母会叫玉帝老货?她直接叫老不死的! 琵琶看着那姑娘重新把方子递回去然后匆忙收拾行李的样子,整个人依旧处于呆滞的状态之中。好家伙,这年头的口技有传人了,而且胆子贼大,仿百花和王母了都。 杨戬果然不是个白吃饭的!琵琶咬牙,去年白素贞化龙直接导致一批牛鬼蛇神,现在更不用说了,都敢编排王母了。 等着那姑娘一个人的时候,琵琶也不想说话了,直接抬手绑了就走。坑爹呢这是,好的不干尽捣乱。不过琵琶看那姑娘镇定自若地似乎还真的不怕,倒也有了点兴趣。 “小女子姓赵,行十六。”赵十六娘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绑在了空中,一脸淡然:“出此下策,也不过是为了想要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仙人罢了。” “看来,我猜对了。” 琵琶盯着赵十六娘那张脸,考虑一下还是决定露出一张脸,对着赵十六娘笑眯眯地开口:“聪明的小姑娘,你方法没错,时间错了。不过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小女子不过叶公好龙而已……” “真以为会位列仙班的话,我只能说你是个蠢的了。”琵琶用手指点了点赵十六娘的脑门,她还正愁着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呢,这下一个活生生的借口就给她送上来了,简直不要白不要。 二郎啊二郎,你可真爱我。 赵十六娘原本镇定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并不蠢,或者说很聪明。琵琶笑容满面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找到了个宝贝,不管如何,这个姑娘冲到了她手上来,而且,她姓赵。 “官家的赵?” “……” 自知已经被看破身份,赵十六娘只得点头。琵琶翻了个白眼,对着她疑惑的目光很是好心好意地解释了一下:“哪家人家排行都能到十六了?除了狐狸洞就是官家。” “……” “不过说起来,十六娘,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娘娘请便。” 面前的女人很漂亮,却无法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她。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赵十六娘就明白,自己招来的不是仙人,而是妖精。 不过妖精又如何呢?就她一个流落在民间,除了“赵”之外什么都没有,脸名字都只是一个排行的人,真的能为这个完全称得上是“祸国殃民”的妖精做些什么事情么? “我不要你去把官家如何如何了,我也不会动手——杀人会染因果,更不用说颠倒朝纲的因果了。相反,我会帮你回到宗室,你只要带着我入皇城。” “我……” “你没有选择,而且你连死也做不到。地府我去过不少次,秦广王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琵琶看着面前的赵十六娘,她只是一只蝎子,被称为蛇蝎心肠的蝎子。更何况,她和赵十六娘并不相识。 “不过互相利用,别那么紧张,是和不是,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一句话,一个点头,一句好而已。 琵琶看着赵十六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面前面容清丽的少女缓缓点了头。 “好。” 这便是了。琵琶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深刻了一些,带着赵十六娘往皇城飞了过去。 皇城如今还是皇城,却又不是皇城了。琵琶虽说不知如何分辨,但是方才和杨戬一问一答倒是知道了内幕。杨戬从来不会说谎,尤其是这种弥天大谎。 皇城的五爪金龙不见了,不见了整整一年,而此前织女又说那儿有个“琵琶”在闹事…… 琵琶想着自己当年扔掉不要的多宝送的东西,脸色阴沉了下来,直接对着赵十六娘开口:“你知道最近皇家有什么事情传的远么?” “并无太多,只是知道有个玉妃娘娘深得皇……皇上喜爱。而那位玉妃娘娘家室不显,只是一名掌管内库的宫女。” 听着赵十六娘的话,琵琶却安心了下来,手也不抓着她的手腕,改为抓着她的手:“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要让你做的事情,你会做么?” “会。” “取你的血,也会?” “会。” 第二十三回 当朝开国国君建了皇城之后又把整个疆域给统一了一下,皇城作为最为繁华的城市,自然是人来人往,管的虽然不能说严苛,但是也并不松散。琵琶和赵十六娘两个人进皇城是用了投亲的名头,两人自称为姐妹。 “姐妹……我都能当你祖宗了。”琵琶实在是想骂,听的赵十六娘忍不住笑。然后两个人大大咧咧地打听了一番,最后竟是真的找到了亲戚。 琵琶看着坐在屋里喝茶的二郎神就黑了脸,拦着赵十六娘也不管自己以往的形象了,上来就是一三股叉扔了过去。哮天犬十分欢快地接下了这一击,顺带着还把三股叉还给了琵琶,一脸灿烂的笑容:“琵琶,没伤着吧?” “不,我伤心了。” 琵琶拿着三股叉,死命揉了揉哮天犬的脑袋后才转身对着赵十六娘面无表情:“行了,表哥在此。” 赵十六娘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直直地看着哮天犬愣神。哮天犬也一副好奇的样子,人模人样地还冲她嗅了嗅鼻子。 “话说表哥表妹一直是一段佳话,二郎呀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正当一人一狗互相瞪着的时候,琵琶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嘴,不仅管不住嘴还十分嚣张地坐在了杨戬旁边:“从了我算了。” “呵呵。” “少废话,从还是不从!又不差辈分又不是我配不上你。” “你本来喜欢的便不是我,只不过是想要通过我来赖账罢了。”杨戬放下茶水,手中的折扇慢慢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更何况,你这样本就蹊跷的很,若是你喜欢一个人,那么到死也不会说出来。” 赵十六娘有些好奇,刚想问的时候就直接被哮天犬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之后就看到自己印象里的那个美人妖怪瞬间阴沉了脸,然后被叫做二郎的男人猛地后退,轻描淡写地用扇子打落了几根毒针。 “先别说这些了,把绿水叫出来。” 琵琶愤愤地看了一眼杨戬,赌气一般地把绿水扔在了递上。等到绿水出来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杨戬唤了她一声双玉。 “你这把琵琶,谁给你的?” “没有谁给我,我自己做的。” 杨戬看到琵琶的表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我对情爱并无了解,只是有个妹妹是如此,难得有个朋友也如此。若是情爱当真只能从中感受到恨意,我却觉得天条对了。可偏偏我妹妹说,从情爱中获得的爱和欢乐,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我看着你,却又觉得不对了。” “少说有的没的,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宫里的那个什么玉妃娘娘,是不是白玉琵琶,我家绿水的老前辈?” 赵十六娘整个人都傻在那里,带着一点试探性地看向了琵琶之后发现在场的人神情都严肃的很。她不知道做什么好,只得闭上嘴巴。 “嗯,而且最近城里人多,为了‘捉妖’。正好皇室黄龙沉睡着能让我进出,便查了一下玉妃,的确是你口中的白玉琵琶。” 琵琶得到答案也不说话了,松开拉着二郎神衣服的那只手,直接招呼上了赵十六娘:“走吧,我们去会会我家琵琶的老祖宗。” 赵十六娘亦步亦趋地跟着心烦意乱的琵琶,偶尔悄悄抬头,看一眼又低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街头人来人往,着实有着不少没头发的和尚和穿着一身淄衣的道士。琵琶扣住赵十六娘的手腕生怕她被谁拐过去,分散了一下注意力的当口竟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去。 “往那边走。” 琵琶拉了一下赵十六娘,差点把小姑娘拉的一个踉跄。两个人从疾走变成了一路小跑,最后在一处房宅外面停下了脚步。赵十六娘有些许害怕,但看到琵琶的样子还是鼓起了勇气:“琵琶姐姐,这里,是哪儿?” “啧,不是个好货。”琵琶咂了咂嘴巴,脸上浮起了一丝坏笑。她倒是没想到黑山做得这么绝,这是要冷静一下呢,还是要玩儿个养成?不过就算养成也不是他养成阿优,八成是被养成…… 脑袋里滚过去一堆又一堆的少儿不宜,琵琶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诡异,抬手敲了敲门之后略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开门的人就是一句:“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啊,居然抛弃了发妻……” “我没老婆!” 燕赤霞一脸坑爹,外加点惊悚,直接往后窜了有十米远:“琵琶娘娘你行行好,我虽然是正一的但是我真的不准备娶老婆也没老婆!” “怎么是你?黑山人呢!” “……” 燕赤霞看着琵琶一脸怒色地走进来甩门,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脸彻底绿了:“我的琵琶老祖宗,你这是添乱呢!” “她才添乱你才添乱,刚我还见到阿优,现在怎么人都不见了!” 街道上闪过去阿优的身影,虽然不是那张印象里小倩画的脸,但是琵琶清楚地记得阿优的味道。作为妖怪她从来不用脸来识别对方,只有气息和法力运行方式才是独一无二的,也绝没有认错的可能。 燕赤霞听到琵琶的问话脸色也变了,手上三四道符咒往墙上扔了过去,一把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凌空虚划了几下。脚上则是即刻踢翻了放在院子里的一大袋子沙,把桃木剑往空中一抛之后左手直接按在了沙子上。 “这是做什么?” “道家的手段,占卜问吉凶。”琵琶简单地回答了赵十六娘的问题,看了一圈燕赤霞如同抽风一般在沙子上划出的记号,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随着桃木将掉落,直接砸在了沙子上之后,燕赤霞的脸色也变了。 “这是在请战,娘娘您……” “呵呵,欺负小孩子呢。”琵琶放开了赵十六娘的手,把她往燕赤霞的方向一推:“照顾好她,皇室宗亲,一会儿让她出面,你在这儿等我暗号。” “不,娘娘你现在就打上门,未免也太过于……” “她抓了我的鬼,还想和我好好说话?老前辈也不是这样的动作。当年姜子牙一把火我还嫌有些轻了,现在看来正好。” 琵琶抽出绿水抱在怀里,也不管绿水怎么哀求那是她老祖宗,直冲着皇城去了。她本就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就喜欢到处乱跑,也喜欢四处撒野。更不用说,还护短地和什么似的。 黑山老妖,你个没用的家伙。琵琶在心里骂了两句,看着皇宫整个儿都被白玉琵琶那种怨气给裹住根本分不清阿优在哪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你做了初一,别怪我做十五。 “绿水,这样的老祖宗你认么?” “不我没有这样的祖宗!” “……” 真是够翻脸快的。琵琶咳嗽了一下,把笑意略微压下去一些,抬手将手指放在了琵琶弦上。凝视着自己被凤仙花染成红色的指甲,琵琶突然就想起那天歪在东风庄,她和阿优一人一只手抓着小倩给她染指甲,黑山和阿修待在一旁瑟瑟发抖就怕下个是他们的样子了。 那个青面獠牙染指甲的鬼,现在在这里哀嚎着。白玉琵琶抓住妖和鬼,从他们之中汲取了力量,为了迷惑人心,也为了报仇。 妖孽一出,人间大乱。琵琶不好说是自己出关了尽遇上这档子事情,还是自有命数,天命难违。 手上抬手扫了弦,轻轻拨了两下,看着天边尚未被黑气包围的月亮和不远处的江水,眼睛发亮,整个人气势却温柔了下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白玉琵琶,你委屈,你觉得你被姜子牙一把三味真火烧成灰,没做什么却被认为妲己同党。到现在,你却甘愿被人驱,那就别怪我翻脸。 琵琶慢慢捻动了弦,一个泛音幽幽地弹了出来,竟是一瞬间将黑气驱散了大半。 我是妖怪,你做什么我不管,你抢了我的人,我和你死磕到底。 而宫中的白玉琵琶听着乐声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原本姣好的脸变得无比狰狞,手上直接把想要一口吞掉的阿优甩开,转身对着那个依旧满脸微笑的僧人怒吼:“人我引过来了,你还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她不知道我在这儿,也猜不到她念着的鬼是我的人,否则必然不会如此温柔。” 温柔?白玉琵琶恨不得直接抡起自己本体对着面前的人砸过去,这叫温柔的话,那么当年姜子牙放的火叫调情!乐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涌来,旁人听着没有什么,但是白玉琵琶听起来则是如同催命。 原因无他,相性不容而已。她本性属阴,本来无碍,但自身神智乃至法力的恢复,完全可以说都是被天上这蝎子精恢复的。现在她一点香火情都不留,竟是想要把她一身法力给彻底驱散了。 白玉琵琶痛哼一声,对着面前的人勉强睁开了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伏倒在地。 “您要做什么,我必然相助。” “这就对了。” 如来抬眼看了天空,因为并没有用法相的缘故,脸依旧是自己当初的那张清俊的脸。不过现在这张脸蒙上了一层阴霾,抬手一道法术直冲乐声的方向而去。 “你不要我给你的东西,我也不是不同意,只不过你不想想你能当个妖怪,那一身本事都是我给你的。” 第二十四回 琵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轻用手按在绿水的弦上让余韵停下,抬眼看着皇宫面色复杂。 当初她手上的琵琶不是绿水,而是白玉琵琶。她知道这白玉琵琶便是当年妲己的妹妹,那把被姜子牙烧了的白玉琵琶。不过她就算知道了,她也没做什么,只是自己暗地里重新用柳木做了一把而已。后来金蝉子转世,她没了小伙伴并且多宝露出了一点异样,她慌忙蛰了一下多宝抱着绿水和白玉两个琵琶就跑了。 之后……她扔掉了白玉琵琶。 或者说也不能算扔掉,她亲手把白玉琵琶扔去了当时的皇室内库,告诉在自己强制性呼唤下恢复神智的白玉琵琶,这里是皇宫,皇室紫气有利于她的恢复,放在那里也是为她好。 白玉琵琶是多宝给她的,她怕如来会从白玉琵琶身上得知她的踪迹,也怕白玉琵琶会和多宝透信,扯了生平第一个谎言之后便扔掉了白玉琵琶,自己戴着绿水逃之夭夭。 现在或许是报应,也或许是自己当年确实没有看错。她扔掉了多宝给的东西,然后多宝从那件东西上再次获得了她的行踪。 佛法浩然,确实浩然。 盯着皇宫最中间的一道金芒,琵琶看到除了有一条五爪金龙无奈地看着自己之外,还有着被金龙掩盖着的同样是金色的佛光。心下一动,收起绿水摆出一副好说话的表情,对着金龙开口:“前儿个我刚见到素贞化龙。” “有话快说,没话闭嘴。”金龙没好气地也十分接地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呢?” “白玉琵琶和多宝两个人想对我做什么?” “西边那位来这里很久了,快要有一年,抓着白玉琵琶,引你来。” 金龙打了个哈欠,看着对方怔住的表情实在是无奈:“你啊,到底想要干什么,透个底?这王朝还没死呢,尤其你说的素贞刚化龙,更是时间长。” “他……抓着白玉琵琶,引我过来,那么那些鬼呢?” “度化了呗,还能怎样。” 琵琶变了脸色,绿水眼见不好立刻将本体显露,化为一把巨大的琵琶直接挡住了朝着琵琶而来的一道金光。琵琶慌忙抵住绿水,手上光芒不断而出,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待到金光消散,绿水哼也没哼一声,直接化作了一把柳木琵琶掉了下去。而琵琶颤抖着双手,力气尽失,拉都没法拉一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绿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我说过了,你不要我的东西,那么把这一身本事也还回来。” “你也是十分愚蠢,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要强大了,才能护住你想护住的。” “我当然记得,可是我也记得你说过的就算再强大,也挣不过天道。” 琵琶颤抖着手,看着指尖渗出的血液和断至指甲根的指甲,一时之间竟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昂头迎上多宝的一双巨掌。 “死在你手里,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当初我蛰你一下,现在我还你一条命。” 巨掌直接停在了琵琶面前,琵琶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吃力地抬起手:“而且如来,阿优可不像那条笨龙说的被你度化了,她还没死呢!” 琵琶话音未落,便感觉到燕赤霞细微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与此同时,背靠着群山的皇城整个一震,竟是有了地裂的趋势。 “我知道你喜欢我,不然我也不会用着这点,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天边的月亮所散发出的月光越来越明亮,衬着琵琶迎风而立的身姿显得格外高洁。虽说她现在手上滴血一个动作也做不出,但是在如来看来则是无比危险。在白玉琵琶的一声尖叫之中,多宝直接甩了白玉琵琶拦在了自己身前,双手合十默念金刚经。 “不过,你防着我,过头了。” 琵琶敛目低头,嘴里慢慢地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她手上滴下来的鲜血竟是没有滴落,直接在她的脚下形成了一个法阵。霎时月华直冲而下,而一朵乌云慢悠悠地飘在了皇宫之上。云层中雷电发出的蓝紫色光芒一闪而过,直接劈了下来。 白玉琵琶绝望地抬着头,看着那道闪电冲着自己——或许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可是偏偏她现在被当做了一块盾牌,一块最为华美,也是最为冤屈的盾牌,护住了那个要自己死的人。 白玉琵琶感觉自己心里并不恨蝎子精,或者说她对待自己或许有些隔阂,但是一直都没做错。她是一把白玉做的琵琶,人世间难得的珍宝,蝎子精将自己神智唤回,甚至于还把自己放在了皇宫之中吸取人间富贵,已经是如同再造之恩了。 可惜……她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弃之连可惜都不可惜的,棋子。 雷电从九霄之上呼啸而来,夹杂着这个世界应有的天道,狠狠地劈在了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妖精身上。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白玉琵琶虽然剧痛,却也露出了一点笑意,背对着稳坐在莲花座上的如来开口:“你不好奇么?” “万物皆入我眼,不过尘埃。” 不过尘埃啊,可是当年那小姑娘把我扔在这儿,虽然说着谎话,但是却是真心为我好。 白玉琵琶微笑着迎上了最后一道雷击,却在最后一刻瞪大了眼睛。 “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如来抬起眼皮,轻轻巧巧地将那团雷电握在了掌心,黄龙嘹亮的声音中,推至了白玉琵琶的心内。 千年大妖,将死之时,不过尘埃。 如来突然睁大了眼睛,双手颤抖了一下,表情瞬间狰狞,来不及收手便感觉到手心一阵灼热。 “你心有一物,必然染尘埃。” 月光愈发皎洁,在雷云将现的时刻,整个皇城无比混乱,有一处却被安置地无比平静。赵十六娘抬头看着半空中的身影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大无畏地做出掐了一个诀的样子,对着颤动不已的皇宫划开了手指。 “我乃先皇幺女,行十六,今从仙人令,捉妖妃,安皇城!五行之下,听我号令,止!” 少女的声音清脆有力,在一片哀嚎的声音之中显得格外嘹亮。原本被多宝强行镇压下来的黄龙感受到皇室血脉的共鸣,发出一声叫喊。于此同时雷电霎然而下,做手脚的黑山即刻停住,一点也不惧怕正在全力抵挡琵琶“攻击”的多宝,硬生生从他手里抢回了阿优的魂魄。 “磨蹭什么,走!。” 琵琶被月华环绕,身形不稳,竟是直接变作了一只玉蝎。听着望舒冷清的声音,琵琶有些无奈道:“我没力气,还有几个人也帮我带走吧。” “……” 望舒被这没脸没皮的蝎子精气笑了,直接一道月华把琵琶黑山还有阿优全拉走了。赵十六娘抖了抖身子,看着站在自己旁边还十分贴心给自己扩音的哮天犬,十分之想要晕过去。 “没事没事,黑山那小子玩儿呢。”哮天犬露出一个愚蠢而又阳光的笑容,对着赵十六娘十分和善:“琵琶把你带来多半是猜到黄龙被那位给压着了,走吧解救你家守护龙去。” “不,不是,我怎么就……” “别否认了,就你做游医都敢用自己能够召唤仙人的借口,不可能不是皇室宗亲,也不可能是别人。别人有那么大胆子,早就被各地官府抓了。”哮天犬满眼都是笑意,亲昵地将手指放在赵十六娘唇上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而且,我是哮天犬,你身上的味儿和宫里最上头那位,一模一样。” 赵十六娘看着皇宫,她跑了那么多地方,从未有想过回到这里。先帝后宫混乱,哪怕是个女儿也难逃毒手。她被偷了出去,然后跟着口技艺人学了本事,最后在两年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听你这话我倒是可以肯定当时我没看错,那个告诉我身份的人,确实是你。” “嗯,没有错。”哮天犬一脸笑容,也不管对方的恨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只是想要帮着我的主人做到他想要做的,比如说,给天下来个有本事的,却无法威胁到皇帝的,国师。” “国师需要信我,需要信道。十六娘,我不介意你恨我,我们要对上的是西天那位,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人。” 赵十六娘听着听着也笑了,方才她的动作确实已经引起了注意。不过回来,成为个长公主,成为一个能够和天上打交道,给皇帝以“长生”的长公主…… “我信你,不过……” “有借有还,我必然相助,也会告诉你所有的来龙去脉。”哮天犬挑了挑眉毛,对着站在角落的二郎神略微一点头:“就是有一点,不知你缺不缺驸马?” “……不要脸!”赵十六娘一巴掌打了过去,面色通红:“国师不成亲!而且我现在还不是国师!” 姑娘你重点真是抓的越来越好了。哮天犬挨了一巴掌,面色无比凄苦。二郎神扭过头不理这两个,接过燕赤霞递给自己的一把身上有着裂痕的柳木琵琶,慢慢叹了口气。 他现在要做什么呢?玉妃“死”了,他在宫中没了能够掌控的东西,会选择什么呢?刚刚下狠心准备要杀死喜欢的人,然后却在最后停了手。 如来,你再也无法杀死琵琶了——无论是谢琵琶,还是谢双玉。二郎神拿着绿水轻轻一拂,将断去的弦全部接上,再对着燕赤霞指了一下赵十六娘。 “看好她。” “是,二郎真君。” 第二十五回 “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如此胡来。”望舒冷着脸从旁边玉兔手里拿过一块膏药,直接拍在了琵琶的手上。听到她一声痛呼,望舒才略微缓和了脸色:“我让你去皇城,不是为了让你直接和他对上的!” “可是我就是对上了呀,你看他都把我家姑娘给拉上了,我不去救那还是人么。” “你家姑娘?这鬼怪还是不是你知道的那个人都难说!”望舒细细地看着琵琶的手,手上则是拿来了一个镊子,慢慢地将其中的一块柳木碎片夹了出来,疼得琵琶一哆嗦。望舒使劲拉了一下琵琶的手,再度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小根弦出来。 琵琶恨不得直接在广寒宫的地上打滚,十指连心简直让她痛不欲生。偏偏望舒一脸“让你记着这痛才好”,下手更是快速:“你自己应该知道,那鬼不是你的人。这么巴巴的送上去,是不是嫌弃自己活太久了连西游也扛过去了,厉害得很?” “可是黑山……” “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妖怪的情劫是什么。” 琵琶哑口无言,任由着望舒给自己处理伤口。过了好一会儿,琵琶才抬起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嗯?” “你看,我信错了人,把自己搞成这样,绿水的神智都散了……” “每个人都是这么来的,别以为就你自己很委屈很凄惨。”望舒看了琵琶一眼,用一块纱布帮她把手给包了起来:“你别忘了,我师傅死了,天庭要重建了,一个实力强横的老妖怪,打不得动不得,只能依旧让我执掌月宫。外面不管不顾塞了一堆不知道哪儿来的蠢兔子,还有个以监视之名的樵夫。” “然后过了那么多年,望舒的名字都忘了,本事也忘了,只叫我嫦娥,弄得好像我活了两个量劫,都是靠脸。” 琵琶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没真正笑出来就扭曲了脸。望舒慢条斯理地放开了纱布:“我没说完,别笑。” “望舒你太霸道了我内心戚戚焉,小鹿乱撞……” “行了闭嘴吧,再夸我我也不会娶你。对了,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去么?” “为什么?为了让我见识一下?” “因为杨莲有胆子有心计,而你,只有胆子。” 琵琶只觉得膝盖一疼,偏偏面前的美人着实美丽,让她生不起气。 “你要补补脑子,也要好好的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做。杨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要如何去做。你只有目标没有一二三,怎么成?” 琵琶默然不语,等到十根手指头都包好了,才抬头对着望舒笑:“我这样和染指甲似的。望舒你知道不?以前我和阿优也这样染指甲。” “互相染指甲,抵得过那眼皮子浅的几百年道行?” 比不过,当然比不过。琵琶低下头,突然就感觉鼻子一酸,视线模糊一片。 她当初救下阿优,确实好奇过为何她身上没有因果。小倩是因为救了秦广王阿修而被一笔抹消,她呢? 自然是也有人帮她一笔抹消了。琵琶当时没有提,也没有说话。现在想起来,若非当初黑山和阿优去拦住法海的时候阿优对着法海动了手脚,如来又凭什么会附在法海身上呢?若非她知道自己的动作去了哪里,法海或者说如来,又怎么会挑好了时间来找自己呢。 望舒看着琵琶,心里莫名一软,忍不住还是给她扔了只兔子抱着。琵琶摸着兔子软软的毛皮和温热的身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就憋不住了。 “望舒娘娘,琵琶她……” “哭着呢。” 望舒关上门走出来,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黑山,还有跪在一遍不说话露出原型的阿优,脸上多了一丝嫌恶:“你还留着她?就不怕她直接通知了那货,然后把我这儿也拆了?能把人间皇宫都渗透了,这小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 “弄死,不要我说第二遍。或许我的话有些不对,那就换种说法。” 望舒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黑山表情冷漠:“让她魂飞魄散,或者说,你想救下她,然后让琵琶死不瞑目。” 黑山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对着阿优怎么也下不了手。他喜欢阿优,喜欢她和他吵嘴。对琵琶,他又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和爱戴。 “我……我不想杀她,我也想……” “世上岂有两全的事情?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怎么修起来的。既然你不动手,我帮你。”望舒直接一道月华朝着面前劈了下去,阿优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便化为了飞灰。黑山看着面前这一幕,手甚至于来不及抓住阿优身上的最后一抹灰尘。他抖着嘴唇看着望舒,一瞬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呆愣了良久,最终还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不想跟着她,就走。她要做的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望舒如同什么都没做一般收回手,看着玉兔清扫着刚才阿优跪着的一块地,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你这种妖怪,还想跟着琵琶的话,就要狠下心。” “可是,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因为她要的你连想都不敢想,一点魄力也没有,还想成为‘靠山’?想得太美了吧?”望舒伸手挑起了黑山的下巴,扫了一眼外面正在砍桂树的吴刚,脸上轻蔑之色一闪而过,重新又面无表情:“我还当你有多厉害能够让双玉护着你,看来,也不过如此。” 说完望舒直接下手一推,将黑山推至广寒宫后,一道月华砸下来,硬生生把黑山逼回了原型。 “思过吧,顺带让你明白自己的斤两。也让你好好想想,一个如来怎么可能不会对你下手。真以为他念佛吃素了,就是佛祖?想不清,就也别起来了。” 琵琶整整地望着广寒宫外突然冒出的群山,慢慢走了出去。看着站在一边一身白衣的望舒,琵琶手上摸着兔子的毛,一下一下地也当是平缓自己的心绪。等琵琶调整好态度开口的时候,声音不是一般的艰涩:“我要做的,会让所有人感觉到不可能的事情,对么?” “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没有错,而且你也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那么望舒,我问你,我没了一切,没了我所引以为傲的东西,还有什么能够让我去做那件事情?” 望舒不理琵琶略带着一丝恨意的语气,任凭一个妖怪身上修为尽失,差点就被打回原形,手里法器全碎,也会有恨意的。更何况这种恨意不是对着她本人,而是对着那个人。 “有些时候我都要觉得,你随手布下一子,就足够翻盘。这种本事我可没有,看看三界,也就当年那会儿的妖师做的影影绰绰。”望舒难得撇了撇嘴,看着日升月落了整整三次:“你救了一个人,去找那个人。” “秦广王,谢修。或者说,并不是谢修,而是那位。” 望舒看着对方,抬起手又放了下来,冷漠的脸柔和了许多,甚至于还有了一丝笑意:“琵琶,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柔软的人,当初后羿都还是我杀的,更不用说曾经那位什么天蓬了。有时候我明白你的选择,有时候却又不明白。” “望舒,你见过截教弟子。” “嗯,我见过。” “那么,截教教义是什么?” 琵琶拍了拍兔子的脑袋,把它放在了地上,看着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手,随手就把纱布给拆了。看着上面一道又一道,几乎把整个手都给废了的伤痕,笑得很是痛苦:“截教教义,为了苍生,截取一线生机,是为截教。” “现在截教已经不在了,很久。”望舒强调了一下“很久”两个字,十分之想把面前这个看起来都有点不对了的姑娘扔去地府找阿修,可是却怎么也动不了。 “当初他曾经和我说过,我是他的一线生机。他呢,又何尝不是我的?不然我怎么会活到现在,在这种状况下还活着?” 琵琶笑容依旧痛苦,声音却无比温柔。这种温柔和对着二郎神故作的娇软和柔媚不同,发自内心而又无比欣喜:“因为,他还在。”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望舒的笑意不见,伸手直接抓住了琵琶的肩膀,声音甚至于有些颤抖:“他和所有的人一样,已经成为过去了。和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一样随风而散!” “我是他活着的证据,所以……” 琵琶轻轻拨开了望舒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直到站在广寒宫的边缘,对着望舒笑得更加灿烂。 “望舒,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曾经,所以你只能被局限于做自己心里的望舒,只能成为了嫦娥,甚至于在天庭还有被传言和玉帝有一腿。整年只在广寒宫,装作一副花瓶的样子当成一个摆设,做他人眼里的嫦娥。你是如此,本应该掌管万物生息繁衍的百花如此,七仙女也是如此。你们都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我很羡慕。” “不过我现在也明白了,我不能做一个旁人眼里的谢双玉,我只是一只蝎子精。” 琵琶往后一倒,直接从九天之上掉入地府。望舒怔怔地看着琵琶的方向,蹲下来抓着被琵琶放掉的那只兔子,感受着它温热柔软的皮毛,突然留了一滴泪。 所以,我们都不如你啊,最后一次让我叫你一声双玉吧。日后,你便是琵琶,只是琵琶了。 第二十六回 地府并不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放眼望过去除了曼珠沙华的红,翻滚在河流之中的黄色岩浆,和昏暗但勉强能视物的灰黑之外没有别的色彩。正相反,来到地府的鬼魂甚至可以看到蓝色的天空上飘着云朵,曼珠沙华虽然红艳,但是衬着绿草坪反而没那么可怕。琵琶饶有兴致地走过了奈何桥,再跟着两个鬼卒走过野狗村,便是迷魂殿。 琵琶上回闹了一次地府,也不过是在金鸡岭周边罢了,更何况周围并无亡灵,是以架势不至于太让地府难看。更何况她本意是“护送秦广王归位”,谁知路上遇上宵小…… 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不用说琵琶的气息都被秦广王给记了下来,更是说得上方便。 感觉到琵琶来了地府,琵琶又看到两个鬼卒前来迎接。护着自己的那两个对着他们施了一礼便离开了,面前做好了交接仪式的鬼卒毕恭毕敬地垂着眼帘开口:“姑娘您来了,秦广王恭候多时。” “多时是多久?” “……” 琵琶只是想逗逗两个鬼卒,没想太过头。看着这两个鬼卒没法逗,琵琶也不觉得失望,抬脚便跟着两个鬼卒走去了酆都。酆都的鬼很多,人来人往如同闹市,也如同人间。琵琶失了法力本来可能感觉到不适,但是护身的东西望舒和一众仙子塞了不少,也并未感觉过于难受。 “姑娘,秦广王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让您暴露在地藏王菩萨眼下,还请原谅则个。”一个鬼差拿着自己的锁魂链有些犹豫,琵琶却没什么感觉手一伸让鬼差给自己套上链子,走得更加悠哉了。 “我也知道阿修为难,不过赶紧把我带过去是真,别再绕路了。”琵琶笑着看了一眼两个鬼差,知道的说是两个鬼差带自己探探地府路,不知道的…… 呵呵,自己若是那个不知道的,八成要和地府闹一次。 两个鬼差立刻闭嘴,带着琵琶找了在酆都第一殿坐镇的秦广王,取下琵琶身上的锁魂链鞠了一躬退了出去。琵琶看着一身紫色官服,手中不断地批着文件的秦广王,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的好。 “我应当叫你什么?” “还是阿修吧,这个名字好一点,好叫也好记,我很喜欢。”秦广王头也没抬,伸手画了一道符。没过多久秦广王身后就闪出了一位身穿萱草色衣服的女鬼,对着琵琶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脸。小倩没敢上前直接拉着她的手,看到秦广王对着她点头才走过去,帮琵琶引路带到了殿后:“娘娘好久不见,阿修他现在忙得很,至少要等个一会儿才行。” “我懂。”琵琶含笑点头,看着小倩原本惨白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甚至于身前还多了一层薄薄的修行白光,不由得点了头:“看来阿修没白花心思。” “娘娘。”小倩忍不住害羞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抓了一下琵琶的衣角。而就这么一抓,小倩便看到了琵琶的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娘娘,您……” “别叫我娘娘啦,我现在连你也不如。” 琵琶淡淡地笑了笑,坐在小倩的房间里面反而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和如来打了两架,好歹没死透。” “娘娘,您怎么成了这样!”小倩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反而先流了泪。琵琶看的好笑,伸手帮她拭去了眼泪,等小倩平静了一些才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来这儿,想要拜托一位……” “要来找我的。” 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小倩的门口响起,小倩听了一惊,跪在墙根低下了头。她不敢越过对方走过去,只得跪在一遍低着头不说话。看到来人,琵琶也立刻站了起来,对着那位苍老的婆婆直接拜了下去。 “所以,你让秦广王回来,是知道了现在么?” “启禀平心娘娘,我知不知道我以后会干的事情先不提,秦广王的事,若没有小妖,也是一样的,可能小倩辛苦一些,或者难受一点罢了。”琵琶叹了口气,选择说了实话:“至于是不是有所求,小妖自知法力低微,想要找一条后路而已。” “你可不像是法力低微的样子。”孟婆把手中的汤放在了桌子上,拄着拐杖往地上敲了三下:“我倒是很好奇你这身怎么修来的,老婆子看着觉得确实挺怀念。看在故人的份上,说吧,你想忘记什么,或者说,想要抛弃什么,用来换取什么?” 琵琶低下头没说话,平心看着跪在地上的蝎子精,也不管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会引来别人的注意,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行让琵琶的脸对着自己:“你也真是大胆,老婆子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妖怪来对着我这个巫求助的,真是活够了。” “谁不知道您是巫,我自然也知道。算上巫妖,量劫都过去两个了,还执着这些您也不是您了,对不?” 小倩低头一个劲儿看着鞋尖,装作没听到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琵琶露出一个笑脸,灿烂而纯真地仿佛不像是她了:“我不想忘记,但是我想要重新活一次。我师门您也明白,不过是拼死挣扎作天作地,只为了求得一条生路。” 平心放开手,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蝎子精,拍了拍双手似乎在发着什么暗号一般。没过一会儿,一只笑嘻嘻的猴子便走了进来,对着地上的蝎子精啧啧称奇。 “你正面杠我的时候,不挺能说么?” “那你倒是借力打力,真的来了地府。” 琵琶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孙猴子笑:“我不过一只蝎子精,运气好了点儿,孤注一掷,倒是没有不成功的。” “你这蝎子精现在是命也搭上了,这身手也废了。我老孙当年和你打着就觉得你是个狠得,现在看来还真没变。看在你这么狠,还能和我交手过三个时辰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儿。佛祖的半条命,也差不多搭上了。” “少说废话,当心我不让你出去,在地府洗一千年的盘子。”平心警告了孙猴子,看着趴在地上的,可以说是现今唯一的“大妖”,突然有种可笑的感觉。 可笑当年巫妖之战,巫是多么强大,妖是多么猖狂。到了现在,巫在地府里,大妖,真正的,在修炼的“妖”,却只剩下了一个不知道是叫做蝎子精,还是谢双玉的家伙。 “你要当蝎子精,便喝了这碗汤。你要当谢双玉,也喝了这碗汤。” “你这妖精,我倒是可以说些东西,‘报答’你的闲言碎语,也看在你还算是个妖怪的份上。”孙猴子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个笑容,蹲下来看着似乎连气息也没有了的琵琶:“我是一只猴子,从来都是一只猴子。” “我是一只蝎子,也从来都是蝎子。”琵琶声音细微,勉强抬头看着“斗战胜佛”,微微一笑:“再让我想想吧,就想那么一会儿。” 就想着那么一会儿,刚有灵智的时候,他藏着自己,背着所有人把自己带到了西天的一个洞府让自己长大,有空便来教自己法术的时候。 他不是个没头发的和尚,他一头头发梳地很好,还戴了个道冠。脸上的笑容很开朗,远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他和自己说,你是玉蝎,我是老鼠,都一样都一样。他还教了化形,在自己第一次成功的时候冲脸上扔了一套衣服过来。 他笑着说我是大师兄,你比我低一辈,是我徒弟,别叫我大师兄了。他说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是妖精了,算了算了,你想叫我师兄就叫吧。最后,他笑着说,你去了人间,你便是人间第一的妖怪,也是人间第一的修士。 记住,你要截取一线生机,为自己,也为我。 这一线生机,有多难呢?反正很难,我也不知道有多难,就像是我来找你这只小蝎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果有一天我不来了,或者我来的时候表情不对,你就要蛰我一下,用你最毒的倒马毒,狠狠地蛰我一下,然后你要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因为那个时候,我就不是多宝了。 而现在,我也不是谢双玉了。正如你多宝,这个名字永远都不存在了。 琵琶慢慢的直起身,双手颤抖着喝下了桌上的孟婆汤。孟婆汤能够洗清人一世的记忆,然后重新再度投胎轮回,那么对妖怪呢? 那些不需要的前程往事,充满着欢乐和喜悦,痛苦和绝望的过往,如同被打散的云烟一般,彻彻底底地忘却,哪怕掘地三尺也再不见了。 我为人间第一妖……日后便只有谢琵琶这个蝎子精了。 琵琶喝完孟婆汤,对着西方重重跪下,也不知道自己满脸泪水,嘴里呢喃着一个名字,磕下了最后一个头。 你回不来了,我也回不去了。 多宝,你是截教大师兄,我最喜欢叫你大师兄。因为师兄这两个字只要说出口,就带着一丝缱绻的情意。不管这种情意出于崇敬,还是爱意,总归能够让说出口的那个人心中窃喜。 最后叫你一次了,大师兄。 番外、一线生机 从混沌中醒来,玉蝎愣了一下,似乎第一次明白何为“光亮”,何为“黑暗”。以前那愚昧而不知事的自己仿佛是一个遥远的过去,脑海中形成的概念也清晰无比—— “你是一只蝎子,一只修炼出神智的蝎子。” 一头乌发的青年笑得无比开朗,对着蝎子伸出了手指靠在自己的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玉蝎好奇地甩了甩自己的蝎尾,从面前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似乎在自己浑浑噩噩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不要说话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别蛰我。” 多宝对着那只外表玉色的小巧蝎子伸出了手,玉蝎也十分乖巧地爬上了他的手掌心,当真一动不动。多宝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随即很快消失不见,面上又做出了一种慈悲的态度。 多宝的袖子里面很安全,虽然是漆黑的,但是却给人一种被环抱的感觉。玉蝎甚至有些不想出来了,多宝连声劝了好几次,才慢悠悠地爬了出来。 “这儿是你的洞府,回头我教你怎么化形。”多宝的脸上有着阳光的笑容,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宝物一样:“然后我就把你收做弟子,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截教终究是不会被灭了的。 多宝的脸色略阴沉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玉蝎依旧在满地乱爬,是不是还戳两下地面,看的多宝好笑。 “你有名字么?” 玉蝎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是可以开口说话了,甚至于所有的意思都在她的脑海之中,只要说出去就可以了。 “双……玉?” 玉蝎想了一下,似乎需要“有名有姓”,看着自己是蝎子,玉蝎很是愉快地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谢双玉。” 多宝咳了咳,他还真没想过面前这只蝎子是这么一本正经,不过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声,倒是有些让他好奇了。 “我叫多宝。” “没有姓?” 姓……没有姓,或许只有现在的妖怪才会考虑给自己取一个姓氏吧。多宝想着当年的洪荒岁月,联系到玉蝎的“谢”同“蝎”,很是愉快地也给自己加了个姓氏:“我姓舒。” “不好听。” 玉蝎很是耿直地甩了甩自己两只大钳子:“我还是叫你多宝吧。” “你应该叫我大师兄,或者师傅。” 玉蝎有些迷茫,大师兄是什么意思?师父的话……是教导自己的人? “好。” 岁月便是如此流逝,玉蝎有时候很敏感地感觉到多宝的气息会有变化,他来的时候总是一脸阳光,然后走的时候脸色略有些不对劲,身上原本亮堂而舒适的气息瞬间有些浑浊,让她感觉到难受。 学会了化形的第一件事,玉蝎是选择给自己套了一件衣服的。可万万没想到,她的大师兄或者说师父闭着眼睛给她扔了一套衣袍。 “我穿着衣服呢!” “那也不……啊?” 多宝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金珠美貌,春葱十指纤纤的姑娘一脸埋怨,愣住的同时再度露出了玉蝎看习惯了的爽朗笑容:“我都没想到双玉你这么好看。” “跟着你长得。”玉蝎心里嘀咕了一下,很是生气地把衣服回甩了过去:“你才化形不穿衣服。” “咳,不能这么说啊双玉,我只是关心你。” “哦?真的?那你和我打一场吧师兄!” 看着玉蝎兴致勃勃掏出一把三股叉,似乎是通过自己的尾部化形出的武器,多宝撇了撇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直接被打飞在了地上。 “双玉好厉害哦!把师兄都打倒了!” “……” 玉蝎用手在三股叉上一抹,瞬间三角叉变得蓝盈盈的,一下子淬了毒。原本娇艳的一张脸变得狰狞,直接往多宝的身上扎了过去:“和你说了别让我!” “诶诶诶好好说话别动手,我不是想着要培养你的自尊心!” 玉蝎恨恨地把三股叉放了起来,背对着多宝:“你走哼。” “别这样嘛。”多宝嬉皮笑脸地折返了回来,他本性也并不是什么严肃的人,或者说一只多宝鼠能有多严肃?以前不过是被一群师弟妹给逼出来的罢了。现在只有玉蝎一个师妹或者徒弟,更加不愿意变成严肃的样子:“双玉你真的很厉害,放到我那会儿,也很厉害了。” 百年开神智,百年化人形。多宝叹了一声,或许这便是天意。 玉蝎……双玉。 多宝有些忍不住,试探性地伸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看着玉蝎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立刻转移目标,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甚至于有些晦涩:“双玉,你记着,如果有一天我不对劲了,你别觉得那个还是我。” “我……” “我拼死截取了一线生机,这线生机在你身上。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天我变了个样子来找你,那也不是我。狠狠用你的倒马毒蛰我一下,然后逃得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 玉蝎一脸懵懂,虽然话听进去了,但是也不免耳根都红了:“师兄我知道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诶呀我家闺女长大了为师就揉这么一次,不过你这头圆鼓鼓的真好揉。” 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玉蝎只想三股叉扔过去弄死这个没脸没皮的:“是是是,您寿与天齐,我年龄连您的零头都没有。” “年龄不是我能掌控的。”多宝很是随意地松开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簪子,慢慢地帮玉蝎戴上:“这是我给你的法器,好好用。” 自从她化形之后,玉蝎确实能够感觉到多宝来的次数虽说和以往一样,但是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甚至于面上开朗的微笑和慈悲的神态会交替闪过。玉蝎狠狠皱了皱眉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说了自己想要一把琵琶,却等到了多宝送来的白玉琵琶。 “这是给你的。”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慈悲之色慢慢透了出来,让玉蝎心惊胆战。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玉蝎哼了一声把白玉琵琶丢在了一遍:“我才不要,我要我自己亲手做的。” 重音放在了“亲手”两个字上之后玉蝎似乎有些淡定地转过身,将台子上随手放着的发簪随手簪上,回头看着多宝,笑靥如花道:“你看我好不好看?”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突然明白的一件事情,每次多宝似乎有这样的症状的时候,就问他自己好不好看。因为这样的话,自己的手是搭在簪子上的,随手就能抽出来对付可能不对了的多宝。而且多宝也并不会顺势说好看,只会说出对上她暗号一般的那句“发髻老气,不如我给你梳个?” 看着多宝面上出现了一些茫然,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如同大战了一场般疲惫:“真老气,小姑娘梳什么发髻。” “你吓死我了。” 玉蝎慌忙站起来扶他起来:“你不行就歇着,我没关系。” “我歇着,你怎么好变成最强的妖怪?”多宝笑容也带着疲惫,直接拿着玉蝎的杯子喝了两口自己曾经带过来备好的玉露:“当初我和你说的,你记着吧。” 西天是什么样的,灵山是什么样的,怎么跑走,怎么离开。玉蝎咬了咬嘴唇,突然发问:“最近,金蝉呢?” “……” 多宝面露苦涩,他在西天遇到了两只有着灵气的妖怪,一只是玉蝎,一只是金蝉。两者都当了他徒弟,也都见过面。可现在,他要怎么说金蝉暴露了自己道修的身份,被扔去轮回成为佛子十世呢? “你要当心,千万不能暴露。” 千万不能,你是截教真正的一线生机,那么细微,再怎么看也难看出来的,一线生机。 “我知道,师兄啊……” 多宝听不清玉蝎最后的话,合拢了眼睛直接趴在石桌上睡了。玉蝎怔怔地看着他,伸手将他的道冠除下,然后伸手触摸到了他的脸颊。 师兄啊,你不让我暴露,我当然会听你的话,不和金蝉那样蹦到外面玩。只是我听了你的话,你什么时候能听到我的话呢? 我是截教的一线生机,可你于我也一样,你拯救了我,你让我活了下来。 “师兄……” 我也只有你了。 多宝很快就醒了过来,看着玉蝎的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我身上有什么?” “没。”玉蝎飞快地收回视线,指着角落里的白玉琵琶:“这个怎么办?我不想要,只想要你亲手做的或者你给我带材料过来,我自己做一把。” “行,我回头给你带柳木过来,你自己做。” 蠢!我要你亲手做的! 玉蝎别过脸,一脸的怨念。等到绿水制成,玉蝎第一件事情便是对着多宝弹了一曲。 “好听吧?” “好听。” 那个时候玉蝎记得自己笑得得意,甚至于直接抱住了多宝。然后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一声叹息,被多宝回应了一下。 “师兄,你和我说过佛教女身不会来极乐之地,可是我是女的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我的……活路。” 玉蝎只记得自己陡然抽开了身,对着笑得慈悲的那个“多宝”,立刻拔出发簪刺向了他。看着发簪化为齑粉而“多宝”也露出了破绽,便狠狠地蛰了一下,甚至于附上了自己的倒马毒。 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对方抓不住自己,要活着,活着才能救出自己的师兄。 玉蝎无数次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一路逃下了灵山,逃到了人间,逃到了一个全是女人,没有男人,没有和“佛”有着一丁点关系的国家。 把自己的洞府弄得和在灵山那个一样,然后收一堆小弟,打跑了所有来追的金刚罗汉,然后等待多宝口中的时机。因为太过于无聊,指点一个妖精开了灵智,化形却是个男的,索性当了沙包。 千年多的等待,依旧忘不了你在走前和我说,你是我的生机,你也是我的。这么一来,我就当你的意思是喜欢我了。 真好,我是你的希望,我也还喜欢你。 第二十七回 “她要睡多久?” “你应该问,她想睡多久。” 闭着眼睛做梦的女子面容姣好,却没有以往来得生动。有时候她似乎应为梦见了什么而高兴,有时候却又露出了浓重的悲伤。 “已经一年了,琵琶……姐姐还没醒,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赶得上。” 琵琶皱了皱眉,听到那句“赶得上”似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闭着眼睛开口:“醒了,不想睁眼睛。” “……” 所以我们的对话你听了多少?秦广王和望舒面面相觑,最后决定闭嘴不说话。琵琶闭着眼睛清醒了整整半天,才如同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睁开了眼睛,对着惊喜的小倩露出了个笑容:“你看,我大难不死……” “别觉得还有什么后福,就算有那也不剩下多少了。”望舒冷冰冰地开口,站在旁边一点也不见喜悦的表情:“起来,去华山。” 琵琶有点慢了一拍,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很快她就恢复了清醒,十分精准地抓住了重点:“望舒,阿莲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 “……” 望舒抿了抿唇,看来脑子没坏反应也灵敏,身手什么的……听二郎神说的这货睡了五百年起来就闹了一场,八成也没什么大问题。 望舒一向是个很有行动能力的人,所以她直接单手拎着琵琶扔到了自己的座驾上,自己跳上去之后向着华山狂奔而去,期间随手又把绿水扔去了她的怀里:“勉强还能用,神智你自己看着办。” 琵琶抚摸了一下绿水身上的划痕,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自己到了华山,而那股压抑的气息也愈发浓厚了。 “怎么回事!阿莲不是完全能够压制住那天条上的佛气么!” “之前压得住,这两天猛地一下子……”望舒看了一眼琵琶,似乎在等她明白过来。琵琶也不管绿水恢复不恢复得过来了,抬手就是一砸:“娘的!” “有空生气,不如想想怎么办。”趁着天黑,望舒抬手将一道月华打了下去。琵琶似乎可以听得到杨莲呼吸都为之一松。华山的禁锢顺势也放了出来,望舒直接拉着琵琶往华山深处走,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勉强能喘口气的杨莲。 连忙给杨莲灌下一堆好东西,看着杨莲慢慢恢复了一些光彩,也能说话了两个人才松了口气。杨莲含笑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琵琶身上。 “最后,琵琶你还是选择当了一个妖怪呀。” 看到好友,杨莲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对着琵琶也不再叫她双玉了。看着望舒别过脸站在一旁的样子,杨莲略叹了口气:“妖怪的第一关,为何都是情关呢?” “因为这么多年我们都走过来了,情关不是第一关,而是最后一关。勘破是为太上忘情,执迷而寸步不进。” 琵琶抬起手,原本的纱布已经消失,一双手依旧如同白玉一般,可惜上面却有了不少伤痕。不过琵琶倒是没有什么失落,反而笑着点头:“你看,哥窑精品,价值万金。” “噗,你这个促狭鬼。” “不觉得也挺好看的么。” 琵琶叹息一声,手上突然出现了一颗嫩芽。嫩芽随风而动,没过多久便开出了一朵花。琵琶自称的“哥窑”手翻了下来,将那朵花握在了手里,随手簪在了杨莲的发髻边:“不错,挺好看的。” “哪儿学来哄姑娘的手段?”杨莲微微一笑:“你要不要去见见沉香。” 琵琶点点头,她一直想见见杨莲的儿子,却一直错过。而今总算是有了空,去见见那个正月剃了两次头的傻孩子。 沉香住在华山的一个村子里,要见到也不难——每天给村子里的村民劈柴,然后去后山和孙猴子练武,顺带打猎。刘彦昌则是在家种地,父子俩一个负责荤一个负责素…… 琵琶摸了摸下巴,正好还要问问孙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我不过是想当一只猴子”。 琵琶猜得到,不过她现在真的是不想动脑筋了,只想成为一条咸鱼…… 奇怪,咸鱼是什么意思? 抛开那些诡异的思绪,琵琶老远就看到了一只嬉笑怒骂的猴子,和快要崩溃了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把斧头,正在劈柴。而猴子则是不断地扔各种瓜皮果核,时不时还大笑出声,一颗石子便从他的手里弹了出去。 琵琶瞳孔略缩,看到沉香很是习惯地用斧头挡住了那颗往他死角弹来的石子。石子和斧头面上发出一阵金鸣之声,清脆而尖利,在群山之中甚至于还有了些许回响。 沉香也算是……琵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绿水,很是随意地抱着她坐在了一遍,弹了一曲汉宫秋月告诉前面的两个人自己来了。 “哟,总算来了,还以为真死了呢。”孙猴子嗤笑一声,对着一脸疑惑的沉香挖了挖鼻子:“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蝎子精。” “母亲的至交好友?” “或许,倒是可以叫一句姨。”琵琶满意地收回手,看着面前可以说是高大的年轻人,突然有些觉得好笑:“去年我见你的时候,可没那么高。” “这年尽窜个子了。”孙猴子十分专注地挖着鼻子:“你也算命大,喝了平心娘娘的孟婆汤都没死。” “那是让人忘却前尘往事的,可不是什么毒药。”琵琶无奈:“你当时不是看我狼狈还很开心么?” “能够把我内心不敢想的事情引出来,你出事了确实能让我很高兴。”孙猴子伸手往石头上抹了抹,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只不过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琵琶沉默了一下,朝着沉香借了他的斧头,抬手轻轻往那柴上一磕,沉香就看到那柴顺着纹理裂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然后琵琶再度举起斧头,一劈到底。 “你要劈华山,先去把他的山势看好了,然后再想想自己要朝着什么方向,怎么劈才能效果最大化。” 随口指点了两句,琵琶转头看着孙猴子满脸微笑:“我要做的,您当真不知道?” “我不像平心娘娘,也不像望舒那么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好奇,平心娘娘也就罢了,作为圣人她自然通晓世上一切,望舒呢?她怎么知道的?” “望舒是我和她说的。”琵琶很是随意,似乎已经完全不把自己以前的事情当成一回事了:“你记得你师父的身份么?” “原本如来坐下二弟子。” “既然有个二弟子,那么大弟子是谁?” 孙猴子沉默了一下,在沉香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正襟危坐,甚至于直接拿出了金箍棒,对着他们三个人之间画了一个圈。 “是你?” “是我。” “那你还要做什么?不赶紧回去……” “我是个女人,你知道的。” 琵琶抬起她自称万金的哥窑手,笑容不变,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说出了爆炸性的消息而感到不适:“我只要多宝而已。” “如来不是多宝,我只要多宝。” “这就是你们女人的可怕之处。”孙猴子皱着眉头,语气里面带着一丝厌恶,但是这种厌恶主要还是在“可怕之处”上,琵琶倒是觉得孙猴子说的挺对,女人确实挺可怕的。 “你天生地养,不知道一些人间感情正常。”琵琶轻轻巧巧地带过了这个话题,看着沉香推算了一下,发现这已经不是之前望舒她们说“来得及”,完全就是绰绰有余。 “还有一年时间,我要去个地方。” 琵琶最后还是摸了摸沉香的头,也不管对方有多抗拒,强行将自己手上望舒送的一枚玉佩套在了沉香的脖子里当见面礼。孙猴子咳嗽了一下,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对如来有恨,有敬畏,也有着不满。虽然有个师傅是金蝉子,但是他本性难移,哪怕是斗战胜佛,也不如他想要做回一只猴子。如今有了面前这个参照物,他倒是有一种让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的嘲讽。 看吧,想要脱离那个人的手掌心就是这样的下场,你看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徒弟都打回原形差点魂飞魄散,他对你这个半路来的猴子还会怎么留手呢? 最后孙猴子还是叹了口气,十分镇重:“如果你要去皇城……”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皇城?” “如今你要去的地方也就那一个了,听我说完。” 孙猴子一脸不耐烦,声音却压得极低:“去年闹的那场事情,白玉琵琶帮了你,也算是帮了我一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莲花似有衰败之像。” 琵琶眉毛一挑露出个艳丽的笑容,点头应下之后朝着皇城方向飞去。沉香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了一眼琵琶给自己的玉佩,总算还是忍不住了:“这是嫦娥仙子……” “不是嫦娥。”孙猴子跳了回去,直接掏出了一个香蕉剥了皮,啃地有滋有味:“那是望舒。你小子要记得,千万,别惹女人。” 沉香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再看着孙猴子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当年你偷吃蟠桃戏弄仙女的事儿?” “滚滚滚!学着蝎子那样儿给我劈柴一千遍!” 第二十八回 皇城并不能说“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相比一年前,肯定是平静了许多。 赵十六娘待在望星台上叹了口气,看着身边趴着的一只细犬不由得恶狠狠地往他旁边踢了一脚:“我没劲死了,还有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姑奶奶,我可啥也没做,就趴在这边打了个盹,你就来和我找事。”哮天犬打了个哈欠,用狗子的形态伸了个懒腰,人形也懒得变回去:“我倒是要问你,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想一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想自己真的认祖归宗成了长公主,却被某个道门的人引去当了个国师道姑? “你自己说你不想嫁人,正好当个出家人,还不用剪头发,多好。”哮天犬在地上打了个滚,很是无奈:“十六娘,我也一直都是条狗,也没看着你也没做什么,凭啥只觉得我不好呢。” “前科太多。”赵十六娘哼了一声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望着一颗北斗星发呆。她的确回去了,成了“国师”。白玉琵琶的事情皇帝心里清楚,但是之后的地动山摇还有赵十六娘口中的“护国金龙被扣押”可不是什么小事情,除了罪己诏之外,还要有个替罪羊。 哮天犬重新趴了回去,舒舒坦坦地蹭了蹭地上的凉席。他整天卖萌也挺惨的,还不能变回人。要知道他真想好好回去和自家主人蹭蹭手啃骨头或者过过招之类的,整个狗都懒了下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十六娘看着天空,她回去了,也被尊敬着。她做好了那只妖精要自己做的事情,然后动用手段将“道教”打压住了佛,那么那只妖精呢? 在自己做好这些事情的时候依旧没有出现,所以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死了? “当然是假的。”琵琶的声音唬了赵十六娘一跳。赵十六娘转过身看着那张明艳的脸,有些委屈也有些害怕,偏偏哮天犬死命地摇着尾巴,恨不得用舌头把琵琶全身上下都舔一遍。 “我过来也没什么事情。”琵琶温和地笑了笑,她和赵十六娘出手压下了一方,那么崛起的不止是另外一方,还有一方非常重要的因素,或者说,这也是唯一一项在人间最为重要的因素。 赵十六娘撇撇嘴,每次说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么肯定就是事情特别多的时候:“说吧什么事儿?” “最近我化形比较困难,借哮天一用。”琵琶很是干脆,出手压住了哮天的狗头之后对着赵十六娘十分真诚:“顺带着,把我安排进皇城最好的书院。” “您都千百岁了还念书?”赵十六娘脱口而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不好的话,只得闭嘴。看着面前这个姑娘警惕而充满着思量的表情,琵琶也不说话,由着她想明白始末。哮天犬一脸纯良,摇着尾巴还蹭了一下琵琶的手。 这种伤口……真是不知道怎么撑过来的。哮天呜咽了一声,听得琵琶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等到赵十六娘想明白了,很是痛快地点了头:“您要去教书还是念书?” “念书太麻烦,教。”琵琶拍了拍哮天犬的狗头:“这货去,我是他老婆。” 哮天犬嗷地一下就窜上了天:“琵琶你怎么都喜欢当别人老婆!” “因为我不想当别人小妾或者妹妹。”琵琶很是无所谓:“要不我弄老点当你娘?” “老婆……挺好的。”哮天犬内心流泪,只能点头化形成了一个中年人的形象,对着赵十六娘依旧是一脸委屈:“我只是客串的。” “对着小姑娘说什么话。”琵琶呵斥了一声,看了一眼哮天犬的形象点了点头。不同于世人所想,很多妖怪甚至于仙人在人间都有经营过身份,尤其像是杨戬这种考虑的多的。琵琶可以肯定这对主人宠物经营了不少身份,有能够瞬间进入朝堂的,也有在江湖振臂一呼的,估计还有大商人或者耕读之家这类并不是特别显眼的。 哮天犬估计就是其中一个比较文雅清高,并且有着一点名声能成为“名士”的那类身份。 琵琶满意地点点头,和赵十六娘随口道了别便带着哮天犬便从望星台上一跃而下。赵十六娘抓着护栏,看着两个妖怪仙人跳了下去然后瞬间没了踪影。 整个望星台只有她一个人,原本那只喜欢趴在她脚边让她当脚垫,火炉,或者沙包的细犬,终究还是走了。 留不住的仙,太可怕的时间。 赵十六娘慢慢坐了下来,望星台太安静了,安静到自己开口都能听到回音。这两个仙人……这两个妖怪…… 赵十六娘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突然明白这两个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仙凡有别,哮天犬那只狗陪着自己一年,已经很长了。 但是等到他走了,却发现那只毛茸茸的细犬是甘愿陪着自己的。他向当自己的驸马也并不是随口一说,说出口的表情还有神态,自己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她那个时候拒绝了,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呢?自己点头同意让他当驸马……赵十六娘笑了笑,将自己的茶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没有如果,仙人对我似钟情,实则朝生暮死一瞬间。 琵琶似有所悟,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望星台,不由得拉了一下在自己身边飞奔的哮天犬:“你喜欢她?” “我喜欢很多人。”哮天犬没有正面回应,声音依旧活泼:“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嘛?” 他并没有做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琵琶看了一眼哮天犬,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废话,当然错了,你让一个可爱的少女心碎了。” “或许吧,我不否认。” 对着这种没脸没皮的人,琵琶只能认栽。不过当她看见哮天犬嘴上轻松心里受罪的态度,还是嘲讽地笑了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你陪着她不过三十年,上面不过一月而已。” “一月发生的事情有时候可能会奠定所有的结果,我没法去赌这个可能。”哮天犬抽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在笑:“我不能这么去赌。” “你当年把赵十六娘送到我手里来,是什么心情?” “心情?不过是,我喜欢她,而且她同样有用。” 口是心非。琵琶哼了一声,不想再和哮天犬讨论这个问题,两个人变了装化了形,便匆匆装作一副赶来皇城参加论道的“名士夫妻”。 一年前的事情被人议论纷纷,但是同样让人震惊地便是现在这位镇国长公主。虽说出家为道,却直言皇城金龙被歹人所镇。本应被怒斥的谣言,却在她与其师傅燕道长一手道术之下成了真。 看着皇宫中冒出的金光与身上缠着重重枷锁的金龙,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甚至于包括了镇国长公主赵十六娘和燕赤霞。别人惊叹于龙威,而他们则惊恐于琵琶和二郎神要做的事情。 能把凡间金龙捆成这样,谁干的?那天晚上哮天犬让他们说的胡言乱语居然是真的。要知道二郎神就算再手眼通天,也做不到这种让护国金龙镇压致死的举动。 仅仅一年,整个朝堂吵得纷乱,虽说不能算是分崩离析的状态,但是也相距不远。最后赵十六娘自请镇国,将自己锁在了望星台上。而幕后的人,则是被赵十六娘的态度,暗指到了佛家的身上。 琵琶挑的时机便是在这个时候,朝堂纷乱但是大体还是稳固的,吵吵嚷嚷的不过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偏偏怪力乱神都出现在了眼前。并且儒释道的争端以及掐架……彻底摆在眼前了。 琵琶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她这个时候不搅合进去,真是愧对了“蛇蝎心肠”这个形容词。 哮天犬根据自己的身份还有曾经的经历,在京城的宏泰书院小住,并受友人嘱托,安抚一干热血上头的学子。 琵琶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现在一个中年妇女的样子,长得只能说显得端庄,对着一干学子能做娘或者岳母的年纪,到处乱走也不算失礼。琵琶对着几个学子露出一点笑容,然后把视线放在了其中一个略有些矮,长得也有些女气的学子身上。 似乎,这个人是个女人? 有点意思。琵琶眯了眯眼睛,没想说什么,走出去之后按照书院的名单和自己的形容,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学子的名字。 姓祝,名英台,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但是学识不弱。有几位好友,相交最为亲密的一位姓梁,名山伯,字处仁。 嚯,这是赶上了……琵琶突然觉得有点头痛,赶上了什么? 总是有些东西记不起来,估计是是孟婆汤不小心喝太多了。 琵琶把名单放了起来,露出个无奈的笑容,然后照例看向了西方的天空。 算了,还是忘了好。 第二十九回 哮天犬——或者说哮天犬所化形的这个偏向于道家一点的“名士”在宏泰书院小住并且开课的事情听在了学子的耳朵里,略有哗然。 琵琶并不知道哮天犬这个身份有多厉害,很是淡然地不当一回事,自己则是在观察那个叫做祝英台的小姑娘。 据说十三岁就来宏泰书院念书,当时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书院先生不放心这么小一个孩子住集体宿舍,让她回先生家住,十五岁才正式搬来宏泰书院,不过搬来的时间也不过一旬。 一旬啊……这样倒是好操作一点。琵琶摸了摸下巴,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要知道这种状况下,要是她被发现了,可是很有可能第一个被推出去当替罪羊,顺带把她一家子都宰了。毕竟这个年月,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而且关键是,宰了还没话讲,只能认倒霉。 身为女子却在京城书院,其中的特殊之处在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但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偏向他们的宏泰书院可就不在他们手里,而是直接烟消云散了。 琵琶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在趁着这一旬沐休快要结束的时候,找到了不去学子专用澡堂,反而在外面乱晃的小姑娘。 “这位是刘师母吧?有什么事么?” 似乎是被刚来的老师的老婆抓了壮丁,祝英台也乐得有借口不去什么澡堂。要知道她第一次听说有“澡堂”这个事情的时候呆住了整整一刻钟,之后上蹿下跳想借口。 还好自己运气好,这儿有个送上门的…… “小姑娘胆子太大,来我家好好洗一下吧。” “……” 妈呀!祝英台神色恍惚地被琵琶拉着手走进了属于先生的临时房间里面,看着这位师母还帮自己沏茶,差点就真的给她跪下了。 “师母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群学生也就罢了,先生差不多也都该知道了。”琵琶嫌弃地看了祝英台一眼,这姑娘怎么就那么呆呢?当年在别的老师家住了两年呢,真当老师啥也不知道。要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还会帮她打掩护,还特意挑了个呆头鹅当室友呢? 不过也挺好,这姑娘呆一点,念书倒是非常好。有了这么一层,老师能理直气壮地照顾,还能再护上一层。 “不过现在你要当心一点儿,去年的事情你在京城也明白,若是身份被发现了,说不准就要拿你开刀。” 不是说不准,是肯定。祝英台明白琵琶的未尽之意,手上拿着茶杯一脸讷讷:“那,那我怎么办?” “生病,走人。” “诶?” “不然呢?本来风声停了就停了,现在又开始什么‘论道’,你这件事情一揭穿,不是你的问题了,整个宏泰书院都要倒霉。” 这并不是琵琶危言耸听,而是一个事实。因为祝英台是“特殊”的,因为她男扮女装,因为她的存在在别人,尤其是那些想要翻身的人眼里是一个踏板。她不管如何,存在于宏泰书院就是在对着那些人呐喊:“看啊,这里有个原因,就是她女扮男装做下如此事情,才会引得镇国金龙被封印”。 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只需要胡编乱造捕风捉影,就能够让惶惶人心找到一个发泄口,然后再度咆哮“就是她!就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此龌龊而又恶意,偏偏这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世道。众口铄金,从来不是什么假话,也不是夸大。它真切地存在那里,用本身来告诉之后的所有人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祝英台脸色发白,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琵琶有些心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面上带出了几分哀叹:“你看,这就是女子的难处,这就是‘世道’。” “那师母,这个世道,就不能改一下么?” “你能改么?” 祝英台想要说我可以改,却在想要发出声音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能改么?她有这个资格改么? 她不过一个在求学路上的女子,都感觉到自己在被无数只手拉下去,父母虽然送自己来了这里,但是他们心中是不愿意的。老师原本十分兴奋,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却满口“可惜”。同学打闹着却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去看到自己真实的愿望,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愿意改,我便帮你,或者你想一个人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师母的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妖魅,温柔而善意,在表层刷上了蜜糖的时候,祝英台看到了内里的荆棘苦意。 她相信师母会帮自己,但是却也明白这种帮助有限。想到这里,祝英台笑了笑,主动开口:“以前我听过一个故事,小时候我母亲给我讲的,我特别喜欢。” 祝英台慢慢地开口,说一句话喝一口水,讲的有点断断续续:“有一个女子叫做孟丽君,我对她的和丈夫之间的事情没什么想法,却尤其喜欢听她女扮男装作螟蛉假子念书,连中三元高中状元的那一段。” “虽说是故事,但是却也算得上荡气回肠。我家在姑苏一带,虽说现今住在京城,却也依旧忘不了当年的弹词。我家养着两个唱弹词的姑娘,我总是会磨着她们多唱唱孟丽君是怎么读书的。听的时候我就在想,她能做到,为何我不行。故事不也是人想出来的么,人能想出来,肯定是有过类似的听说。” “或许不是状元也没有连中三元,但是肯定有一个孟丽君扮作螟蛉假子在念书。后来她被戳穿了,然后她可能被带回家再也不出来,可能随便嫁了人,也可能死了。不过那又如何呢,她念书了,成为了一个读书人,她做到了我不敢做的事情,那么等我日后,也做一回孟丽君。” 琵琶抿了抿嘴,她不想听到这些事情,任何一个姑娘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都显得太过绝望。就像是牡丹亭的杜丽娘,因为有了一生只一次的自由从而郁郁而终。面前的这个姑娘也是一样,为了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任性而奋斗,却无望于自己未来的路。 她要帮她么?不会,她很难帮她。祝英台并不是如同她表露的那么洒脱而快乐,祝家也不是这样满心满意的支持她。现在的祝英台,甚至可以说是……心存死志。 若是被发现了,那便只有一死。但是为了这种自由和追求,我宁愿一死,也不愿意回到以前的日子。 朝闻道,夕死可矣。 琵琶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伸手往祝英台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她能帮她,但是帮她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在你身上下了咒。” “师母这是何意?” “只要你不说,没有人能够发现你是个姑娘。”琵琶慢慢地放下手,原本中年妇人的形象也逐渐发生了变化:“我现在没有那么厉害,也无法一直在你身边,这是我唯一能够真正帮你的了。” 然后琵琶就看到祝英台也不能说十分熟练,但是也算是够熟悉地往裆下一抓。琵琶目瞪口呆,只想揉揉自己的眼睛看眼前的这一幕是不是真的。祝英台也反应了过来,偷偷笑了笑,脸上竟是带了一点以前没有的……猥琐…… “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一直不敢。嘿嘿那这样我以后还来月事不?” “来……你当心点就是……” “嘿嘿好。” “你能别那么笑么!我看着心慌!还有你没必要这样,真的没必要,我法术不会失灵的!” “咳咳,只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而且师母啊,我就是看看您的法术成不成真……咦,师母,你会法术的话,那你不是人?” “嗯,不是,是妖怪。” 不过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那种妖怪,看到你这种举动还是会觉得很辣眼睛!琵琶忍不住捂住脸,透过余光看到祝英台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变化,依旧是风流倜傥,但是带着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一丝男子气概,还有那么一丁点……小小的……猥琐……简直太辣眼睛了! “这样。他日金榜题名时,便是我女子之身揭露的时候。若我今年未在榜上,十八之年未成进士,那我自然归家。若是我在金榜之上,那么见到圣上之时,便是我恢复女子之身之日。多谢师母相赠,在下告辞!” 看着祝英台十分潇洒地给自己行了一礼然后大步踏出,琵琶略有些呆滞,然后才惨叫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自己的法力啊,才恢复没多久的法力啊,就这么全用了,心塞。 不过如果说祝英台真的做到了,那么也真是太好了。 琵琶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在自己的脸上重新抹了一下,恢复了中年妇女的相貌,对着镜中的自己笑得更加灿烂。 祝英台,你可要别辜负了我一番情意。你若是胜了,我就算当时已经身死道消,却也是欣喜的。 人间第一女魁首,岂因人言而动乎? 第三十回 眼前的是一片漆黑,如来偶尔感觉到有着另外一个声音在痛骂自己,也在怒斥着自己。 那是另外一个“他”,也是他千方百计也要封印的“他”。 或者说,如来更乐意称呼他为多宝。这是他的年少时光,也是他最为快乐的一段人生。但是对现在的他而言,却如同痛跗骨之蛆一般让人厌恶—— 凭什么他能够笑出来,而自己不能?凭什么他能有着自己爱着的人,而自己却无法拥有七情六欲,只能念着经文告诉自己要平和喜乐? 怨念,贪念,痴念,在瞬间滋长,爬遍了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在叫嚣着冲破这个皮囊,冲破自己对这些欲念所设下的镣铐,然后占据自己,彻底地让自己堕落下去。 轻轻拨动了一颗佛珠,如来再度双手合十,眼睛却睁开了。西天灵山之上的佛寺并不算得上富丽堂皇,然而配合着佛光和格外高洁的天空,足够能让诸位金刚罗汉菩萨还有佛心生畏惧。如来感觉到内心逐渐开始平和起来,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笑。但是却在低头的瞬间感觉到那些念头更加猛烈地出现,甚至于连脸色起了变化。 “白玉,琵琶……” 如来脸色扭曲,吐露出来的字节中充满了怨恨,可他却根本无法化解。本以为只是一位小妖,虽说当年和妲己一起有着名号,也不过是一个妖怪罢了。却不想她居然敢动用禁术,将那些爱恨纠葛统统送入自己的内心。 我恨当年没有抵抗住诱惑,也恨自己贪图富贵。我爱当年我的姐姐,也爱着富丽堂皇的殷商。我怨将我本体焚毁的姜子牙,但我也喜当年将我本体唤醒的…… 蝎子精的身影无数次出现在如来的脑海中,她笑着的,她担忧着的,哭着的,决绝的。另外一个“他”多宝深刻地爱着这样的一只妖精,并且在最后自己动手的时候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 不要伤害她。 如来明白自己可能永远也对这只蝎子精下不了手了,但是他可以选择将那个爆发出最后力量,然后虚弱到极致的多宝抹去。 一点痕迹也不留,如同风拂水面,只是引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再度重归平静。 真的要选择分出自己内心的恶,才能到达自己想要的境界么?如来再一次询问了自己,他非常犹豫这个选择。这么做的后果他能接受,但是这个西天能接受么? 给他们一个考验吧,过了自然就是过了,如果过不了,不也是很正常的么?人间自有兴衰,曾经三清也有,为什么佛家没有? 这个劝诱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徘徊在脑海之中,一点一点比曾经更加渗入自己的骨髓。如来挣扎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或许这就是你的报复,我把你的存在彻底抹去之后,你和你弟子的报复。 罢了罢了。 琵琶突然抬头看着西天的方向,内心一阵刺痛的同时,感觉到了一点欣喜。这种刺痛并不真切,却让自己感觉到想要流泪。而那欣喜也是发自内心—— 如来上钩了。 琵琶无暇去理会内心的什么刺痛,或者说自从喝了孟婆汤之后,她一直在忽略那种感觉。二郎神平常在华山,但是一月会来一次京城。此刻正巧是他在京城的时候,琵琶立刻跑去找上门,看到了他严肃的脸色。 “沉香准备劈山了。” “西边有动作了。” 听着对方的话,琵琶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她和哮天犬已经在皇城了一年,除了稳固镇国金龙的魂魄之外便是额外指导下祝英台。前个月她刚从江南考中了举人回来,正在准备着会试,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不管如何,你先和我去华山。”二郎神也不顾那么多,一把抓住琵琶的手腕,满脸焦急:“他是要真动手了。” 琵琶瞟了一眼二郎神的手,第一次没说什么俏皮话,而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跟着二郎神而去。这个时候西天出事,然后沉香劈华山,将天条中的佛家手段分离,自然对灵山又是一道重创。她在旁边看着也好,免得沉香收到太大压力直接被华山反弹回去拍成一张肉饼。 盘古斧秦广王已经拜托望舒给了沉香,而这个时机也正好是西天无暇顾及的时候,简直就是十万载难逢的好机会。琵琶和二郎神一路飞向华山,就看到在一边凝神静气的沉香。 “舅舅,琵琶姨。” 琵琶笑了笑,这傻小子从今年开始就没正月剃头了,也算有点脑子。一身身手被孙猴子和望舒联手□□,现在看来也算是看得过去。 似乎因为是华山知道沉香要劈山了,天空之中乌云密集,虽然时不时还有着几道光线透过相对而言薄一些的云层洒在地上,但是也很快消失不见。黑压压的天气让人的内心也沉重了起来,并且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琵琶同样慢慢放缓了呼吸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之后往四周看了一眼,却没找到那只应该在这里的猴子,不由得有点奇怪地开口:“孙猴子呢?” “前日回西天了,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望舒似笑非笑,看着琵琶轻轻拍了拍手:“那白玉琵琶做的事情,也算是揭出来了。我现在想要问问你,你伤心么?” “我为什么要伤心?”琵琶一脸疑惑:“当年如来救了我教了我一身法术,他也拿回去了。我好死不死才活到现在,为何要感觉伤心?” 因为并不是如来教了你法术。望舒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既然琵琶已经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全忘记了,那还是忘记的好。 琵琶略皱了皱眉,也不去向望舒未尽的话语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沉香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握着散发出金光的盘古斧。在场的众人齐齐轻轻喝了一声彩,二郎神听在耳朵里脸上也略有意思自豪之色,看着沉香的身影攥紧了拳头。 他教过自己的外甥如何去劈山,琵琶和他讲过虽然是劈山,但是也不止是劈山,更是顺着各路纹理改造整个山脉。沉香理解了也消化了,不过二郎神依旧担忧——这种担忧来源于血脉亲情,不像琵琶,蹲在一遍就差和望舒打牌去了。 沉香感觉自己手中原本沉重的盘古斧变得越来越轻盈,越来越称手,最后如同自己的手掌一般易于驱使。在天空中慢慢地划开一道,甚至于可以看到云层顺势分开,露出了蓝色的天空。万物在这一刻鸣叫嘶吼,不断地从华山深处跑至外围,哪怕是老虎也不去看在一遍触手可及的食物,山林之王的风采在那一瞬间消失净尽,沉香都怀疑自己只看到了一只橘色花纹的大猫。 他们在惧怕自己的气势,也在惧怕自己手中的东西,更加惧怕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要劈山,将那块镇压母亲五年了的山石彻底劈开,将那并不单纯也并不合适如今的天条劈裂,告诉天上的人,他有资格去修改这些东西,也有资格去保护自己的母亲。 三年来,并不是只有大圣在教导自己,还有自己的父亲。 他告诉自己的事情更加狡猾,也更加多变。比如说,如何去将天条之中的糟粕分类划好,然后慢慢地分化思路——如何去钻空子。 真是怪不得……娶了我娘。 知道了自家娘啥性子的沉香哪怕是在劈山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旋即立刻专心起来,认真地看着华山的走势和内蕴的地气。 过了一会儿,沉香猛地冲着一个点上看了过去,手随心动,盘古斧立刻劈了下去。他本就在半空,如此猛烈地动手竟是整个人也一并跟了下去,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直直地插了下去。琵琶咬了咬嘴唇,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细微的开裂声。 随即地摇山动,琵琶能够听到碎石掉落在地面上发出的脆向,也能听到群山颤抖屈服于利刃之下的轰鸣。华山不再是曾经的华山,它从脆裂的裂口出发出了金光,驱散了头顶的乌云,然后在最后爆发出巨响,彻彻底底地将那块天条炸成了粉末。 万道金光从天空洒落,琵琶慢慢地抬手,握住了一块小小的从空中掉落下来的天条碎屑,然后轻描淡写地将其捏成了灰。琵琶手一张,感觉到微风吹过她的手指,带去了最后一点粉末。 从此之后,天条与天庭再也不收佛家控制,再也不必要遵守那些本不该遵守的东西。 杨莲成功了,接下来是她了。 对着金光,琵琶垂下眼帘,贴在望舒身旁动了下嘴唇。 “如来似乎不见了,你能带我去广寒宫么。” 望舒深深地看了琵琶一眼,轻微地点了点头,带着她往天上而去。 此刻的西天,如同人间炼狱。 第三十一回 或许说,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如今的灵山,也算是一个错误的方式。 原本湛蓝明亮的天空变得阴暗低沉,清风拂面只感觉到阵阵阴冷。勉强抬眼望去,竟是感觉不到任何生机的存在。鼻尖的花香变作了淡淡的臭味,清澈的河流染上了一层血色,天边的极乐之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乌鸦凄厉的叫喊。 琵琶站在广寒宫之上俯瞰着,如今除了玉帝的昊天镜能够看遍三界之外,便只有在月亮或者太阳上了。她和望舒交情好,在广寒宫上俯瞰简直不能再顺理成章。 “如来不见了,那他会去哪里?” 琵琶如此问着自己,她现在已经感觉到如来真的做出了自己想要他做出的举动——他决定将自己的恶念分化出来,作为恶尸存在在这个世上。 至于分出来是什么样的,会变成什么样,琵琶知道如来懒得理会。在他眼里,或许只有佛家是最重要的,无论是用什么方式,他的首要选择永远都是“将佛教壮大”,而不是别的。 “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望舒站在琵琶身边,声音清冷:“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看看么?现在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回去看看吧。” “趁着他们大乱无法顾及到我的时候么?”琵琶对着好友笑了笑,她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要做的稍微隐晦一点,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 望舒帮琵琶在她身上盖了一层术法掩盖住属于妖类的气息,想了想给自己也套了一层。她想跟着琵琶去看看灵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去看看琵琶一直说的自己曾经的“家”。虽然说望舒内心也觉得幸灾乐祸,但是看到琵琶一脸严肃,她也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望舒,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越来越靠近灵山,琵琶感觉到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她有些许害怕,但是还是坚定地往前走:“我竟然有些害怕自己做的这些,会伤害到别人。” “别人?这儿一个人也没有。”望舒意有所指地抬眼看了过去,她经历过巫妖大战的血腥,那场战争可不小,现在看到灵山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怀念。她杀心并不重,然而面对这种场面,独属于妖类内心的嗜血依旧会有冲动:“琵琶,你还真厉害。” 琵琶勉强笑了笑,慢慢地往前走着。她能够看到灵山佛殿之前,几座金刚雕像竟是碎裂躺在地上,也无人来清扫。而周围妖风四起,金色的佛光竟是变作了紫色,显得无比妖异。 这个时候望舒手中的月华不断喷吐,似乎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而琵琶手上也已经握好绿水了。虽然绿水并没有恢复过来,不过只是单单当做法器来使用也算是不错,所以琵琶也没有弃之不用。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着,走到最里原本应该是大雷音寺最为庄严而华丽的正堂,而今却狼藉一片。 坐在莲花座上的人一身黑衣,如同妖魔一般脸上有着诡异的微笑。偏偏样子却和以往一模一样,只换了一身衣服就变了人。 望舒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拳头,她原本不该来的,但是架不住自己好奇也担心琵琶便一同前来了。而现在,她在怀疑自己的举动是不是错了。 “你不是如来。” 琵琶很是淡定,似乎知道对方伤害不了她,直接挡住了望舒,坚定地护着她:“你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如来,只不过他不肯承认而已。”莲花座上的人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嘴边依旧有着轻佻的笑容:“你倒是有勇气。” “你不是如来,也不是……多宝。”琵琶第一次在喝完了孟婆汤之后再度提到这个名字,内心痛楚的同时更加坚定:“你是他们内心的妄念。” “真不愧是截教最后的弟子,竟是如此敏锐,你可唤我,无天。”无天手中不知为何拿出了一朵通身黑色的花,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怜悯了起来:“我真是忘了,你已经不是截教最后的弟子了。” “最后一条生路就此断绝,不管是多宝的,还是如来的。”无天将花朵扔给琵琶,重新坐在了莲花座上,似乎心情十分之好:“我觉得很高兴,因为我终于能够出来了。” “我是多宝,也是如来,同样属于我自己无天。你们不用白费心思了,西天已在我掌控之下,哪怕如来回归了也没有办法。” “这不就是你想要做的么?谢琵琶?” 无天的声音很是轻柔,在望舒听来却无比诡异,甚至于有种要不由自主相信他的念头。琵琶轻轻捏了捏望舒的手指,看着笑容愈加诡异的无天,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确实想要西天大乱,但是却不想是如今的场面。” “你有什么好觉得不对的呢?一切都是你策划出来的,你如果对灵山还感觉到愧疚的话,便来打倒我好了。说起来,琵琶你也真是虚伪,心中爱着的那个人无法回应你,心中恨的那个人消失不见,而最后剩下的那个你又不想要,贪得无厌却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想要把最后一个影子也消灭净尽。” 琵琶依旧是在微笑着的,对着无天的话语不为所动,等他说完才开口:“我虚伪而狂妄,因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能够辨别那些我不要的东西,我也能够明白自己内心的真正需求。我从生来便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只想达到我自己的目标。” “所以你自称问心无愧,也自认为对世上之人能够坦然?真是天真可笑,也让人羡慕。” 无天并没有对两个人做什么,甚至于手臂一挥便让她们俩离开了灵山。琵琶按住了望舒,对着灵山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飞快地重新冲了回去,一把便带出来了一个人。 看着那只浑身浴血的猴子,望舒直接跳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刺耳了许多:“你想带他回广寒宫?不行!你带他过来我就和你没完!” “你放心,我可不回你的地方。”琵琶哭笑不得,自然是让望舒安了一百个心。她刚才和无天说话的时候就听到孙猴子的传音了,把他捞出来却很容易——无天的态度很明显,他动手的都是要死的“佛”,但是他并不想让孙猴子死。 最先死的便是当时最为靠近他的燃灯。此燃灯却也不是当初的燃灯古佛,而是那位燃灯道人。 琵琶闭上眼睛,她知道燃灯当时打死三霄,而三霄和多宝的关系十分密切,师兄妹之间无比亲密,如何能忍这个。但是看到燃灯手脚俱断,受尽折磨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双目睁大可以说是死不瞑目的样子,琵琶又觉得内心茫然。 他把那些人给杀了,他痛恨的人,曾经和截教有怨的人,还有投奔佛教反而去毁灭阐教和截教的人。他在“清理”灵山,却放过了那些真正在佛教中顿悟的人。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或许只能是无天了吧。 真的只能是无天了。 琵琶拎着孙猴子来到华山,一把把他推入当初杨莲所在的密室,也不顾还在庆祝全家团聚的一家三口,伸手直接一道灵气送入了孙猴子的体内。 “大圣这是怎么回事!” 琵琶不想解释,闭着眼睛调理孙猴子体内混乱的气息。孙猴子的造化之力是谁教的?反正琵琶不觉得会是多宝。多宝是截教之人,和女娲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她更倾向于别人用他和娲皇宫做了个交易。 沉香看琵琶不说话也急了,连忙挣脱母亲的怀抱想要帮孙猴子疗伤。走近的时候却被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弹开,甚至于直接倒在了地上。 “沉香!” 杨莲也急了,不伸手扶起沉香之后看着疗伤的两个人,连忙拿起宝莲灯慢慢点燃。配合着宝莲灯里透露出的点点灯光,琵琶只觉得浑身温暖无比,差点就一觉睡了过去。而孙猴子更是感觉到伤势起色,在宝莲灯的照耀下自己摆好了姿势开始梳理气息了。 琵琶睁开眼睛看着杨莲,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之后也倒在了地上。杨莲大惊失色,但是看到琵琶意识清新只是累了的时候不由得哭笑不得,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到底怎么了?” “如来不见了。”琵琶脸上露出了一个表示自己没事的笑容,很快这个笑容又消失不见,脸上多了苦涩。 “这个世上,估计是没有如来了。我可是亲眼看到燃灯死在他的手下,整个西天一团乱。” “所以你让沉香这个时候劈山?” “不然呢?这可是十万载难逢的好机会。”琵琶似乎被自己逗乐了,握住了杨莲的手对着她蹭了蹭:“没有如来了,也没有多宝了。” “这个世上,只剩下一个无天。” 第三十二回 无天是谁?是如何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为何西天会受到如此浩劫? 在天条大改并且因此挣脱佛家掌控的天庭来看,难免还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让你作,看现在,自己作死了吧? 如来的状况很多人都有所知晓,尤其在几十年前昴日星官来和玉帝汇报“那位”醒来的时候,更是不为所动只等着看戏。昴日星官坐在自己的日晷之前微闭双眼,突然心有所动,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则是坐在一便微笑着逗弄鸟雀的游奕灵官。 “玉帝喊您过去。”游奕灵官将鸟雀送走,微笑着声音和煦:“您有大功,玉帝准备酌情封赏。” “封赏我?算了吧,我敬谢不敏。”昴日星官冷着一张脸,看着游奕灵官的表情也并没有愤怒,只是带着一丝嘲讽:“我看你倒是挺乐意的,怎么不赶着去讨一份赏?” “我不过是一传话的小仙罢了,何苦如此呢星官。”游奕灵官的笑容不变,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点深意:“您喜欢那只蝎子,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又为何不说呢。” 昴日星官没有理他,大步向前走着不理游奕灵官的胡言乱语。在天庭那么多年,他置身事外,却不想自己被迫陷入了争端。 何为正统,何为小道,何为大义,何为卑劣。 昴日星官不想知道,但是也无法去猜测谋划这场局势的幕后之人的想法。 “我不说只是因为我喜欢她,不想让她知道她所认为的朋友居然也是棋盘上的棋子。我想让她明白这个世上有人只是为着她好,不是所有人都拿她当最后一只卒。”昴日星官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声音冷漠地不像是看管太阳升起落下的昴日星官了。 游奕灵官笑容不变,将他带至凌霄大殿之后行了一礼,便再度离开,沉迷于鸟语花香之中。同人不同命,相对于昴日星官并不愿意成为卒子,他倒是觉得自己很甘愿成为棋盘上的一员。 毕竟相对于连棋盘都上不去,他还是更乐意身在棋盘之上。 昴日星官站在凌霄宝殿里面看着坐在高台上的昊天大帝,感觉到除了对方的精气神镇定也沉淀了不少,便低下头行了一礼。昊天点了点头,声音也算清爽:“昴日,这么多年多亏你了。” “小仙只是尽到了本分而已,不算什么。”昴日星官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脸上也勉强多了一点微笑:“陛下多年顽疾已去,理应高兴才是。” 是的,多年顽疾。那些佛家教义不仅仅拘束在天条上,同样还有天庭之首,民间称为玉帝,本名为昊天的昊天大帝身上。多年来天庭基本由西王母执掌,原因也是因为昊天大帝一人背负天条压力无法出手的缘故。 西王母身为女仙之首,虽不太受天条所拘,但是却也无法放开手来做些什么。而现在昊天大帝总算是恢复过来,自己也松了口气立刻把权利交还了回去。昴日星官知道现在天变了,也不敢太说话。 “那只蝎子呢?” “臣下所知她从西天把孙悟空给捞了出来,如今正在华山,杨莲仙子的照顾下养伤。” “你对她一向关注得很。” 昴日星官没说话,依旧低着头看着地面。她一向很被人关注,自己只是其中一个这种话他说不出来,只能低头默认了。 毕竟她的身份,她的师承,以及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微妙,微妙地被所有人想要争夺在麾下然后予对手重创。昴日星官当时还觉得这货聪明直接睡了五百年,谁知道现在…… “毕竟是西天,和我们也算是老邻居了,以前天庭出事还多亏他们出手相救。既然如今西天这样了,那么天庭也要帮一把才显得我们是为正道。” 昴日星官不敢接话,总觉得自己说一句就会被顶头上司给拿去做文章。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昊天大帝眼神里多了些无奈,只能再度暗示:“我以为,你是喜欢那只蝎子的。” “所有人都说我喜欢那只蝎子,可我并不喜欢那只蝎子。或许陛下在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也或许天条开了所谓的动凡心并不是可耻的事情,但是我也无法违背我内心的意愿:我确实不喜欢那只蝎子。” 昴日星官笑了笑,对着顶头上司拜了一拜便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看到杨戬站在那里,满脸的意味深长。 “昴日星官,多日不见,我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庭传遍了你和蝎子的事儿。” “整个天庭,虽然说都是仙子不同凡间,可是却多得是俗人。”昴日星官微微一笑,对着杨戬作了个揖:“二郎真君,或许您也是其中一位罢了。” “若我是,那你也是。” “我一直都是个俗人,从未掩饰过,毕竟一只公鸡,仙气不到哪儿去。” 杨戬听了这话笑了笑,抬脚去见了自己的舅舅。看到他中气十足的样子,眼睛里面多了点笑意也多了一点警惕。 看来必须要和三妹说收好宝莲灯了,希望那只蝎子聪明点儿,能领会得到沉香劈山之后天庭的局势。不然…… “不然杨莲你可能真的要投身做灯芯了。” 琵琶看着孙猴子的伤势开始好转,便让杨莲灭了宝莲灯。想着西天的惨烈,琵琶双手交叉,想了一会儿才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听得刘彦昌和沉香一惊。杨莲倒是明白了什么,把宝莲灯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琵琶,你倒是很明白。” “我当然明白,现在的宝莲灯与你一体,在你儿子手上勉强能亮起来,也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的仙力。“ 沉香拿着宝莲灯,翻来倒去看了一遍之后才反应过来,看着脸上含笑的母亲不由得大惊:“娘,莫非你……” “是了,就是这样。”杨莲点了点头表示琵琶说的很对,宝莲灯也从沉香的手上浮起来,落在了杨莲的手里:“或许换句话说,我是宝莲灯,宝莲灯也是我。” “放心,和西面的没关系。”琵琶笑了笑,看着孙猴子的表情有些黯淡:“就是,猴子,你是一只猴子没错,但是猴子也是会恋家的。” “西面以前是我的家,后来我和它断了关系,不过依然是我的家。这只猴子原来有个花果山,但是后来成了斗战胜佛,最后却也在灵山有了个‘家’。” 琵琶的话似乎有些意有所指,孙猴子也睁开了眼睛,一脸似笑非笑。 “蝎子,我的家和你的家可不一样。我是一只猴子,一直都是猴子。” “我曾经有想过自己创造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过挺难的。”琵琶坐在了杨莲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只想好好活着,但是我却没办法活着。” “若是天庭插手恢复西天,你确实会是第一个死的。”孙猴子赞同,瞥了一眼同样已经成为了棋子的杨莲,慢慢地从塌上爬了下来:“怎么杀了无天?毕竟这儿就你一个最有经验。” 琵琶哼了一声,看着沉香伸手往他的手指上取了血,然后再从杨莲身上取了一滴,对着刘家一家三口抿了抿嘴,却看到刘彦昌对着她拱手示意。 “琵琶姑娘救了阿莲,也帮了沉香让我一家三口团聚,彦昌感激不尽。若有相助,必然竭尽全力。” “你这是同意了。” 刘彦昌拍了拍沉香的脑袋,笑得一脸温和。他随是人间的书生,百无一用,但是还是懂一些大义。书读的多了,便能知晓礼节。 “琵琶姑娘做您该做的事情便可。” 琵琶轻微地点了点头,倒是孙猴子笑了笑,扔给了沉香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沉香捏了一下,发现有些软,也有些潮湿,闻上去甚至于有一点血腥的味道。 “这是……” “烛九阴留下的肉,若是你娘化为灯芯,便在宝莲灯重归之时,让你娘服下。从后土娘娘手里讨来的,为此还把名字都重新写上了。” 孙猴子笑得无奈,但是却无比坦荡。看着琵琶对着他伸出的手,不由得气得把她的手给拍走:“去你的,老子有力气!” “那你一个人走呗。”琵琶一脸冷漠,用眼角看着孙猴子。孙猴子噎了一把,唉声叹气地搭上了琵琶的肩膀:“想我一世英名,竟是败在了一只蝎子身上。” “或许吧,谁知道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债,便要还的。” “这我当然知道。” “嗯,所以我到时候笑话你可别打死我,你自找的。” “少废话,如今天上西天就等着你一个人去送死,还不赶紧去了。” 琵琶看着孙猴子,伸手直接在他的伤口上掐了一把。看着他龇牙咧嘴才觉得内心出了口气,拉着孙猴子再度往西天而去。 往着那太阳落下的地方飞去,琵琶内心反而十分愉快。每天面对朝阳,而今背对朝阳,让她有了一种难得的叛逆感。 他们都想让她死,但是偏偏她不想死,也有人不想她死。 “蝎子,这世上有一个人想你不要死,那你这人就做得挺好的了。” “全世上的人都不想齐天大圣死,可是偏偏齐天大圣想要死。孙猴子,你欠债太多,这可是要还的。” “那我到时候便还了,只是谁还会记得我呢?” “没人会忘记你,比如这个世上所有从小听着齐天大圣故事长大的人,还比如欠了你债的我。” 第三十三回 茫茫黑夜,几乎看不见阳光。整个大殿被黯淡的紫色光芒笼罩,丝毫不见曾经的肃穆庄严,反而有了种诡异妖艳的感觉。观音挣扎着从一片废墟之中爬了出来,身上洁白的道袍变得泥泞不堪,原本幻化出来的女相彻底消失,配合着手中沾上尘埃的玉净瓶,显得格外狼狈。 “菩萨,还好么?” 看着眼前的手,观音搭了一把才站起来,看着同样狼狈的旃檀功德佛露出一个苦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呢。” “灵山已经亡了,也不知道这无天到底是如何出来的。”旃檀功德佛焦急地念了一声佛号,和观音互相搀扶着坐在了一个山洞里面:“此处有一些禁制,我看着眼熟却也不知道如何破解。” “禁制……” 观音沉吟了一下,感觉脑袋里面闪过一丝线索却无法抓住,只得同样在外围坐了下来调息。如今的灵山已殁,他几乎搜遍了整个西天也找不到一丝活口,只有身边的功德佛不在灵山中的几位使者罗汉尚存。想到这里,观音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当初没有成佛,倒是便宜了如今的自己。 “功德佛先行调息吧,不知是否联系的上您的几位弟子?” 功德佛睁开眼睛,声音毫无波动:“找不到,要是我是无天,第一个干掉的肯定就是我家那只泼猴。” “净坛倒是在外躲过一劫……” “菩萨,无天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旃檀功德佛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警告,他虽然十世转生,到最后也没有恢复曾经金蝉子的记忆,但是脑袋里还是明白了一些东西的。而且他说的略有所指,并不是“无天是如何来的”,而是“无天是如何出来的”。只是加了一个字,却能让对方相信自己对此也毫无察觉。 真的毫无察觉的话,也不会带着观音来到这个最危险,但是却最安全,自己主动暴露了的地方了。旃檀功德佛闭上眼睛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那泼猴怎么可能死在西天?要死也死在花果山。 观音无奈,他所知道的并不比功德佛多,或者说可能反而更少一些。虽说在西天已久,但是他始终看不透如来。曾经他和如来也算得上是同辈,但是到了这西方,却成了上下属。也不知道是作孽,还是真的比不过…… 闭上眼睛同样念了一声佛号,观音不再去想曾经的事情了。那些都过去了,何必再来思考呢? 只不过这个山洞……确实有些奥秘,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什么能够让无天消失的法宝或者东西。 修整了一晚,观音也无法对这个山洞继续探索什么,他和旃檀功德佛首要的事情便是召回在外的罗汉金刚共同商量办法,以免造成更多的损失。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山洞,观音在旃檀功德佛不慌不忙的催促中选择离开。旃檀功德佛笑了笑,同样转身离去,却在门口留下了一枚蝉蜕。 师姐,就算我没恢复记忆,也曾经是金蝉子。 和孙猴子日夜再度赶回西天,不过也不算特别快,两个人特意做出一副紧赶慢赶但是速度不够已经尽力的样子,硬生生和寻他们的观音还有旃檀功德佛错过了。琵琶看着西天的轮廓,拉了孙猴子一把。两个人隐匿身形与气息,慢慢地找到了当初多宝带着琵琶的那件静室。 琵琶对着熟悉的禁制笑了笑,抬手便解开了。不管是多宝,如来,还是无天,似乎他们对这里总是怀有一份留恋在。孙猴子有些好奇,观察着四周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什么,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根做成了桃花样式的发簪。 “这是……” “当年我用这个扎了如来,然后再狠狠地蛰了他一下。”琵琶的眼里多了一丝怀念:“然后我就成了蝎子精,听到这个故事感受如何?” “比我当年在他手上撒尿还写到此一游爽多了。” “……你恶不恶心啊!” 琵琶一脸嫌弃,看的孙猴子挠了挠脑袋,讪讪地把那根发簪递给了琵琶。琵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拿着发簪,然后对着镜子插在了自己盘好的发髻上。 “这也是老孙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了。”孙猴子看着琵琶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四周环顾了一圈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下意识地抬起脚抠了两把,看到琵琶的眼神才放了下来,依旧忍不住选择剥指甲:“你为什么一直梳着妇人的发型?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你你就这样,后来我倒是明白,装别人家老婆嘛。但是现在你怎么又梳成这样了?” “就不允许我自己觉得已经嫁人了么?”琵琶哼了一声,愉快地将发簪的角度调整了一下,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微笑:“你这个单身猴儿,怎么会了解我的心情?” “你嫁了谁?你师父?” “猴儿,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么?” “……” 不对的多了去了。孙猴子改剥指甲为咬指甲,看着琵琶穿着一身白展现出人间所说的“未亡人”的样子,满脸的疑惑和纠结。 “你喜欢他,那个你和我说是多宝不是如来的多宝。不过你一碗孟婆汤都下去了……也相当于前世种种死,怎么就……” “我想活着,虽然已经在地府上了生死簿,但是我还是想要活着。”琵琶很是随意地给自己贴上了一枚花钿,对着孙猴子笑:“师弟给了我一样东西,你拿好。” “我拿着?这什么玩意儿要我拿着?”孙猴子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黑色虫壳,想着旃檀功德佛十世之前是金蝉子,突然就明白了:“这玩意儿,蝉蜕,有啥用?” “你收好就知道有什么用了。”琵琶合上自己的首饰盒,看着这个洞府里的东西,慢慢地附身把绿水放在了一边:“准备好了么?” “反正都是去送死,谁先谁后有什么不一样。”孙猴子吊耳当啷地站起来,手一挥将自己身上的袈裟扯了下来,一脸的遗憾:“可惜我披风没了。” “我有床单,你要不要借用一下?” “……滚滚滚,老子自己有自己的办法。” 孙猴子随手把袈裟系在脖子上当披风,身着锁子黄金甲,脚踩藕丝步云履,手中十万八千斤的定海神针,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使劲挠了挠后背。 “这两天都跑路没怎么搭理,快帮我看看是不是长虱子了。” “孙猴子你这是存心来恶心我的是吧?自己琢磨去!还有你这些装备多少年都没洗了……” “都要开打了还琢磨装备干净不干净,到时候血‘兹啊’一飙出来,还是要洗,管那么多干嘛。” “……” 你能打,你有理,小女子拜服。 琵琶冷着一张脸走出门,看着身后依旧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只觉得他有时候不愿意透露姓名是正确的选择,以免这位在所有小孩心中的英雄从此以后只落得一个“整天抓虱子抠脚的猴子”的印象。孙猴子则是笑容满面,肩膀上夹着定海神针,两只手吊在上面一副郊游的样子。两个人没有用飞的而是慢慢地往前走,一路走到了大雷音寺的入口。 “当初我和师傅也是这么走进来,然后取到了真经。”孙猴子难免有些喋喋不休,说着自己曾经的辉煌脸上还带着笑:“我当时觉得可真荣耀,然而现在居然要去杀了佛祖,嘿嘿,简直越活越过去了。” “你当年想要比佛祖强,现在反而不想了?” “别刺激我,我还想以后再来个‘想当年’呢。” 看着大雷音寺内部站着的人,对方一身黑袍,头发并没有盘成道士的样子,也没有彻底剃成光头,反而是散着头发给人感觉有种名士的样子。琵琶手中的是自己的三股叉,身边穿的金光发亮的齐天大圣,只觉得自己现在当真如同为民除害的英雄。 可惜这英雄只是想要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苍生。 琵琶轻轻笑了笑,手上三股叉时不时闪过一层蓝色的光芒,和整个大殿的紫光倒是相配。而后面那位浑身闪着代表正义的金光,则有些太过于耀眼了。 “真是美丽而又刺目的光辉啊。”无天赞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手:“注定问鼎天下的人是我,你们却来阻止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太过于大无畏,还是只是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惜两者都不是,我来,只是要你死的。” “至于我,我来只是觉得,这西天金光灿灿的,比现在这样好看多了。” 无天看着面前两个微微一笑,他并不是不在意眼前的两只妖怪,正相反,他最在意的,就是眼前的这两只妖怪。 一个成为妖,任性妄为但是却恪守教义,上天入地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一个成为佛,不尊戒条嬉笑怒骂全凭心意,却总是站在最前,以好斗为由,凭心而战。 如此对手,岂不快哉。 第三十四回 有时候一个人可能会忘记自己曾经学习过的东西,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求学的那段日子。 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就这么铭刻在心里,永远也不敢也不会忘记。 如琵琶,也如孙悟空。 “我听说你老师是菩提祖师,西方的大人物,现在对着无天,有没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你的老师索性就是我们要宰了的那个,我可没见到你有什么心虚不心虚的。” 无天躲过了对着自己而来的毒针,脚下微一用力就已经出现在两个看似斗嘴,实则警惕的人之前。扬起双手的同时,琵琶和孙猴子同时法力,一个挥棒一个舞叉,狠狠的对上了无天的一双肉掌。无天不为所动,一手抓着定海神针借力直接将孙猴子甩至身后,偏偏这个时候琵琶又是一把毒针直接冲着如来的双眼袭来,逼着他低下头,用手狠狠地想要掐在琵琶的脖子上。 在空中调整了姿势的孙悟空挥手将几根毫毛变作巨石,砸在无天的背后让其分心,伸手夺回定海神针,狠狠地往无天方向一戳。而琵琶顺势而起,将自己手中的三股叉掷向无天心口,手中则是拔下了发髻之中的桃花簪,伸手一抹将其变换为一把宝剑,对着无天掐了一个剑诀。 “嚯,倒是新鲜。”无天见状略提起了一番兴致,他虽然本身来源于多宝的执念,如来的恶念,但是对两人的记忆并无太多涉及,只是略微知道身份而已。看着琵琶架势十足也不像是虚张声势,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我倒是听说,你是截教弟子。果然让我感觉很新鲜,也很让人想要探究一番。” “我倒是听说,你来源于如来之恶,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也想让人把你给彻底灭了。” 琵琶不为所动,看着定海神针架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自己这个反向袭来,竟是躲也不躲,直直的站着。无天脸色未变,手慢慢抬起,轻轻巧巧地架住了孙猴子的金箍棒。 “你们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战力,为何不投入我麾下征战四方,一统三界呢?” “因为这件事情,很无聊。” 琵琶一剑刺了过去直捣无天眉心,无天神色微动,不敢不躲。放下了金箍棒之后立刻闪身让琵琶刺了个空。而孙猴子伸手将金箍棒瞬间化为万根有余,顶端甚至于变成尖刀模样,从四面八方直接劈入了无天身体之中。 “猴子,你是伤不到我的。”无天眉目含笑,浑身一震将所有幻象统统毁灭,一双凤目盯着孙猴子,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云淡风轻。 “谁说,伤不到你的?”琵琶看着桃花钗剑上的血迹,轻轻笑了笑。血迹慢慢被桃花钗剑吸收,剑柄所刻着的桃花变得更加妖艳,看的无天皱眉。不过此刻他也无法顾及那么多,伸手抵抗住了第三波孙悟空的攻势。 “你脱胎于他们,但是更来自于如来。如来什么德行,没人比俺老孙与那蝎子,更知道了。” 看则内敛,实则狂妄。外表似乎安康慈良,内心则是算无遗策,对着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不然也不会对着当年大闹天宫的猴子说出“逃不过我手掌心”的话,也不会对着琵琶…… “还是个无比可恶,令人恶心的跟踪狂。”琵琶接了孙猴子的话,满脸的厌恶。她可至今记得如来借了法海的身躯来找她,虽然其中免不了阿优的通风报信,但是她无法对阿优心生厌恶,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全部朝着如来而去。 “看来,我真是罪该万死。可是我是无天,不是如来。” 看着无天双手合十,琵琶眼神一变,立刻往后飞了过去。孙猴子甚至于还要早一步,毫不犹豫往外冲。等两个人分别在大雷音寺的墙壁上都砸出一个人形洞口,无天的声音才恍然而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琵琶只觉得讽刺,这个人血洗了整个西天,何谈有什么“善哉”。不过这个时候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心神全部都关注在保护自己这个方面,甚至于伸手将望舒送给自己保命的月华挡在了自己的心口。当无天话音一落,整个大雷音寺轰然倒塌,琵琶只觉得口中一股血腥味弥漫了开来,心脏狂跳不止,总算是没有被震得吐血。 就算如此,她依旧受了内伤。虽借力飞出老远,不过依旧耗费法力繁多。等到看着站在原本大雷音寺之中的无天,琵琶只觉得无比艰难——哪怕自己再加上孙猴子,也真打得过面前这个可以说是无敌的人么? “俺老孙,什么没见过,就是缺人和俺痛痛快快打一架。当年和蝎子打得畅快,今儿又来,简直人生乐事!” 孙猴子嘴角挂血,不过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整个人在天空竟然分裂成无数孙猴子,统统朝着无天而去。无天也不托大,金钟罩一拉,整个人坐如磐石不动,敛目静气。而金钟罩终有被打破的一刻,孙悟空眼睛一亮,战意高涨,整个人蓄势勃发到了极点。 “俺老孙有去无回又何妨,无天,吃俺老孙一棒!” “不要!那是假的!” 琵琶捂住自己的胸口,若不是有望舒月华保护,她此刻的心脏早就震成了碎片。见孙悟空中计,就算大呼出声,声音也嘶哑难听,不复以往清亮。 “可悲,可叹。斗战胜佛,你是个好对手。” 无天轻叹一口气,对着孙猴子张开双手,手心里竟有一团凝成团状的紫色雷光,狠狠地按在了定海神针之上。而无天受力也被击飞了出去,孙悟空浑身上下满布雷光,却也不觉疼痛,对着琵琶灿烂一笑。琵琶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影虚幻了一下,竟是有力竭而亡之像。 “快点,俺老孙可是用了,吃奶的力气。” “你吃过奶么,天生地养吃个P的奶!” 看着孙猴子缓缓闭上的双眼,琵琶直接痛骂,内心感觉到撕裂般地苦痛却也无处发泄。她能够看见孙悟空所劈乃是虚影,却不知在定海神针自上古传承的浩然正气将无天压得无处藏身,真身直接归还原位,硬生生挨了这么一击。而那浩然正气,还有勃发的生机力量,则是来源于齐天大圣这只猴子千年来在人间的传说。 他是所有人小时候的英雄,长大了的英雄,也是永远的英雄。 无暇去痛哭,也无暇去感受内心的悲怆,琵琶只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伸手一唤将三股叉握于左手,右手持着桃花钗剑,她忍住眼泪,直接朝着无天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是一叉,琵琶便将自己的倒马毒送入了来不及防护的无天体内,看着对方青蓝的脸色,琵琶抿了抿嘴,刚想用桃花钗剑送入无天心口,却听到他轻轻地叫了自己一声双玉。 依旧是无天的脸,无天的身躯,神色却变得安宁祥和。他面目含笑,眼睛里面充满了感情,无比温柔地叫着自己“双玉”。 “双玉,我还活着。” “我知道。” “你就真的准备这么做?师兄我可是很伤心呢。” “你伤心有什么用,反正我也不会来哄你。” 琵琶轻轻一笑,看着无天露出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师兄,我好喜欢你,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而我也……” 看着已经插在心口之上的桃花钗剑,琵琶毫不犹豫地将其拔出,然后狠狠地再度没入了无天的胸口。脸上依旧是有着娇俏的表情,眼睛里面依旧满含着爱意,而话语,也无比温柔。 “师兄,我是你的一线生机,我活着,你才有可能活着。我死了,你便不可能活着了。” “截教已是过往云烟,我和你偷来了截教千载延续,也算是能够死得其所。到了地下,我们便是一起和平心娘娘报备了,然后同时投胎。当一回凡人夫妻,可要比你之前偷偷摸摸来看我,最后狼狈离开要好得多了。” 琵琶脸上满是微笑,手也愈加稳了,再度将桃花钗剑拔出,狠狠地刺入无天心口整整九次。琵琶知道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内心却觉得依旧甜蜜。 “师兄,你从不会称呼自己是师兄的。你只会对着我自称是师父,或者说自己只是只普通的老鼠。你可不愿意成为我师兄,只会,我叫你师兄。” 最后一下将桃花钗剑送入无天心口,琵琶只觉得自己无比疲惫。看着无天终于合上的双眼,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寂寞。 所以,你终究还是,回不来了。你没有死,也没有活着。你就这么永远地成为了如来,世间再不听闻多宝之名,再无一只多宝鼠。 用三股叉将自己撑起,琵琶看着闭目无比安详的齐天大圣,实在是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死什么死,我师弟给我,我送你的蝉蜕刚没了,我看到了!” “让俺老孙安详一会儿,不行么!好不容易打了一场,休息一下不行啊!” “你以为是什么?赶紧的,无天被我弄死了,好赶紧把如来从哪个旮旯里挖出来。” 孙猴子停了一下,重新倒在了一片废墟之上,语气里面带着笑意:“我死了,就是死了。不管有没有师傅的蝉蜕,我都是死了。蝎子,我可终于能回去花果山了,我就想做个猴子……” “然后被各种母猴抢着当丈夫。” “……闭嘴。” 琵琶嗤笑一声,却也不理孙猴子了。伸手将桃花钗剑化为桃花钗,放入发髻之后朝着东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孙猴子眯着眼睛看着总算是升起的朝阳,背对着琵琶开口。 “蝎子,以后你要去哪儿呢?我有花果山,你可没有。” “我没有花果山,万幸曾经给自己造了一个庄子叫东风庄。家在杭州,有空来玩。” 琵琶回头一笑,看着西天天上乌云被朝阳扫尽,无天的尸身化为飞灰,清风微拂将那些血腥味散了去,鼻尖隐隐地闻到了一股雨后的清新味道。 一如多宝曾经抱着她时,衣裳上所拥有的气息。 我为人间第一妖,却道此事为平常。 任尔喋喋作奇谈,风里依旧青草香。